王有哲隻覺得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順着鼻孔竄進息子，直沖自己的天靈蓋，熏得他差點沒暈厥過去。
一回頭，王有哲看到檀潤青還在那拍照呢，連忙上前讨好地說。
“檀組長，現在你應該放心了吧，這裏太臭，讓孫家富一個人在這弄就行了，咱們到外面透透氣吧。”
但是檀潤青不肯走，因爲他發現兩桶大糞根本沒法把所有煙土都浸泡透，于是叫孫家富再去挑幾桶過來。
孫家富原本以爲檀潤青應該不會從頭盯到尾，所以故意隻擡了兩桶大糞。
隻要檀潤青一離開，自己多少還可以搶出一些來賣。
哪想到這家夥一直在這盯着，還嫌大糞不夠。
無奈，他隻得再去挑了兩桶倒下去，檀潤青仍然說不夠。
直到挑完第六桶，所有煙土才被泡在大糞裏。
可是檀潤青還覺得不行，又叫他們拿了棍子拼命攪拌，必須讓大糞跟煙土充分溶合，徹底斷絕他們再打這批貨的念頭。
孫家富和王有哲給心疼壞了，這可都是錢哪。
他們一邊強忍着臭味用棍子攪和，一邊在心中暗罵檀潤青是個敗家子，明明可以賺大錢的東西竟然被他就這麽糟蹋了。
檀潤青當然知道他們一定恨死自己了，但是他一點都不在乎。
繼續指揮他們把兩大包石灰倒下去，繼續攪拌。
直到天都黑下來了，才叫他們停下。
王有哲和孫家富累得癱差點就倒在地上，但是想到晚上還有事，隻得強撐着起來。
站起來之後，王有哲給小舅子使了個眼色。
孫家富會意，連忙跟檀潤青道，“檀組長，我家裏還有點事需要回去處理一下，得先走了，失陪。”
然後便上了另一輛車，匆匆離去。
回到自己家中，孫家富把心腹叫來，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
那人一邊聽一邊點頭，然後便匆匆執行去了。
想到晚上自己還有一個青花瓷器鑒定會，王有哲拉着檀潤青上車準備回家。
檀潤青雖然沒幹活，但是那坑裏又是大糞又是石灰的，自己在旁看着熏了半天身上肯定有味。
前面不遠處就是津門有最豪華的澡堂子玉清池，檀潤青決定吃飯之前先去泡個澡，換身衣服才行。
因此他打了個電話回家，告訴家裏自己不回去吃飯，同時讓龍葵送一套衣服到玉清池澡堂。
王有哲攪拌的時候濺了不小大糞到身上，更得洗澡了。
于是他也打電話讓人給自己送衣服過來，然後跟檀潤青一起來到玉清池澡堂。
玉清池号稱“華北第一池”，爲磚混結構的五層樓房，爲歐式風格建築，分前後兩棟樓，有天橋連接。
裏面各層浴室都是白瓷磚貼牆，還配置了德國西門子電梯，暖氣風扇一應俱全。
三層有15個帶沙發軟床的單間，四層配備西餐廳，還自備發電機和深水機井，是達官顯貴首選的洗澡休閑場所，王有哲也經常來。
兩人剛進門，立即就有夥計上來招呼。
看到王副局長來了都不用他開口，直接就把他們兩個帶到三樓的單間，享受尊貴的盆塘。
檀潤青先在盆裏泡了半個小時，然後便有搓澡工進來給他搓背。
這個搓澡工一邊搓澡一邊還給他講解妥所謂的一百零八式有多牛。
檀潤青感覺此人搓澡功夫不錯，手把穩，勁頭足。
等到洗完澡之後出去，龍葵已經把衣服送來了。
檀潤青換上衣服，感覺整個人變得輕盈，而且神清氣爽。
王有哲也精神了不少，要不是晚上還有事，他都想直接在裏面睡一覺再回去。
龍葵還在那沒有離開，想等自家少爺一起回家。
檀潤青告訴他，晚上自己在外面跟朋友一起吃飯，又問母親和泉澤芳回家了沒有。
龍葵告說，檀母留了一個女傭在醫院幫泉澤芳照顧姑婆，她已經和泉澤芳先回家了。
對母親的安排檀潤青很滿意，這樣自己就不用擔心泉澤芳一個人在醫院會不會有别有用心的人去接觸她。
知道少爺不回家吃飯，龍葵便拿上檀潤青換下來的衣服回去了。
檀潤青跟王有哲一起來到王家。
此時已經就到了晚餐時間，王家的客廳裏燈火通明。
除了檀潤青之外，王有哲還請來了三位客人。
一位是開古玩店的老闆吳良鑫，另一位是是北洋大學的國文老師的李孝忠，還有一位收藏大家，姓瘳志遠。
王有哲說，張思明沒聯系上，所以沒來。
奇怪的是，那位瘳老闆一看到檀潤青立即上來拉着他的手高興地叫了起來。
“哎呀，這不是檀賢侄嗎，你怎麽也在這啊？你不是在德國留學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檀潤青一愣，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位瘳老闆好像是自己的一個遠房叔叔，叫瘳志遠。
印象中他是個珠圓玉潤的胖子，幾年不見，沒想到竟然瘦得像根竹竿，還留起了胡子。
他要是不叫自己，檀潤青第一眼真認不出來。
檀潤青忍不住問道，“瘳叔，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瘦了？”
瘳志遠唉了口氣，有些無奈笑道。
“兩年前生了場大病，差點送了小命，把我一身膘也給熬沒了，最後還是你爺爺的針灸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原來如此，難怪自己認不出來了。
沒等檀潤青說話，瘳志遠又問。
“潤青啊，你什麽時候從德國回來的，上次去你家怎麽沒看到你？”
檀潤青笑道，“剛回來沒多久，還沒回過家呢，沒想到會在這看到瘳叔。”
瘳志遠這才回頭看了正在跟另外兩名來賓寒暄的王有哲一眼。
“王副局長親自打電話，說剛得了一套永樂年間的青花瓷蓋碗，讓我過來開開眼。”
“你也知道我這人隻有這一項愛好，又正好閑着沒事，所以就過來湊個熱鬧了。”
檀潤青知道這位廖叔不但家境殷實，而且還是位收藏大家和鑒賞家。
隻是沒想到王有哲竟然把他給請來了，看來王副局長對那套青花瓷杯是永樂年間的東西很有信心啊。
王有哲顯然沒料到他們兩個一見面就聊得那麽熱絡，正想上前問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卻被一個匆匆進來的下人拉到一旁。
“老爺不好了，太太不知從哪兒聽說你在外面養了外室，正往這邊來找你拼命呢。”
王有哲雖然喜歡拈花惹草，但是懼内。
要是老婆真到這裏來吵鬧，肯定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這裏有客人呢，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進來，隻能自己出去。
王有哲隻好回頭向幾位客人告罪，說外面有點家事去處理一下，請他們坐着喝茶，然後便出去了。
等他把老婆搞定回來，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王有哲連忙招呼大家上桌用餐，大家一邊吃一邊繼續聊。
吃過飯之後，大家又回到客廳，傭人重新泡上茶來。
王有哲這才把自己那套青花瓷茶具拿上來，笑呵呵道。
“各位，有朋友剛送了我四個明永樂時期的青花瓷蓋碗。”
“但是有人說這是赝品，時間不會早于民國二十一年。”
“請各位幫我掌掌眼，看看到底是真品還是赝品？”
來的三個人都是這方面的行家，立即饒有興緻地拿起一個青花瓷蓋碗仔細鑒賞起來。
隻有檀潤青坐在沒動，閑适地靠在椅背上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輕抿了一口，靜靜等待他們的鑒定結果。
最先開口的是古玩店吳老闆，他将手中的蓋碗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之後，便笑眯眯看向王有哲。
“這杯子昨天王副局長讓我看過，很明顯就是永樂青花瓷的特點嘛。”
“這可是難得的精品啊，怎麽會有人說它是赝品呢？”
旁邊那位國文老師李孝忠不住點頭表志認同。
“我看也是難得的永樂青花瓷真品，說它是赝品的一定是沒有經驗的新玩家。”
“當然，也有可能是看中你這杯子卻故意說成假的，然後再找别人來找你假裝不識貨，低價買走，讓你損失一套精品青花瓷還以爲占了便宜。”
吳老闆也點頭附和，“沒錯，這種人是專門做局騙錢的。”
“也有跟賣家合夥把假的說成真的，騙不懂的外行去高價買下，這種人太壞了。”
聽到兩人的話之後，王有哲略顯得意地回頭看了檀潤青一眼。
那意思很明顯，小子，這回你輸定了。
他哪昊知道，從剛才那兩個人說話時的微表情，檀潤青就已經斷定他們并沒有說真話。
雖說古玩這一行打眼是正常的，即使再資深的玩家都不能保證不會看走眼。
但是眼前這位吳老闆和那位李教授明顯已經看出赝品，卻非要說成真的，這就有貓膩了。
這就引伸出另一種可能，那就是王有哲花錢讓他人們把假的說成真的，因爲輸了他就得給自己一尊金佛。
不過今天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因爲如果王有哲真的知道那是赝品，就不可能跟自己打賭，還拿一尊金佛當賭注。
檀潤青不由在心中畫了個問題，這兩個人爲什麽要騙王有哲？
這姓王的可是津門警察局副局長，手上拿捏着津門每一個民衆的生死大權呢。
按常理說，不論是古玩店老闆還是大學老師都不敢，也沒有必要得罪這尊大神的呀。
騙王有哲要是被他發現肯定會付出很大的代價，這個人要麽被高價收買，要麽跟王有哲有仇。
如果有仇，王有哲就不會請他們來鑒定了。
那麽唯一的原因可能是被人收買了。
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想，收買的人到底是誰？
不過檀潤青并不急于戳穿他們的謊言，因爲一旁的瘳志遠還沒有表态呢。
雖然他是自己的遠房表叔，但是誰知道他會不會也被人收買，畢竟親情在金錢和利益面前有時候一文不值。
如果瘳志遠跟他們也是一夥的，那麽自己要當場戳穿他們就不那麽容易了。
檀潤青放下手中的茶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瘳志遠。
“瘳叔，你的結論是什麽？”
瘳志遠将手中的青花瓷蓋碗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擡頭看了另外兩個人一眼。
“吳老闆，李教授，不好意思，在下跟兩位的看法不太一樣。”
吳良鑫和李孝忠還沒說話，王有哲就急了。
“瘳老闆，這話怎麽說？”
瘳志遠臉上帶着一絲歉然的表情，“不好意思王副局長，依在下看來，這幾隻青花瓷碗都是赝品，并非永樂年間的東西。”
王有哲面色瞬間變得很不好看，他冷着臉追問，“那你覺得是什麽年代的？”
即便不是永樂年間的東西，隻要是明朝，甚至是清朝早期的他都能接受。
反正隻要不是最近幾年的新東西就行，自己即使不能跟檀潤青結拜兄弟，也不需要賠給他一尊小金佛。
瘳志遠摸着自己下巴胡須慢條斯理道，“依敝人看，應該就是最近五六年内的新東西。”
他這話一出，王有哲急了，嚯地一下站了起來。
“瘳老闆，此話當真？”
瘳志遠點頭，表情笃定，“我瘳某人說話向來是一個唾沫一個坑，怎麽可能不當真？”
他話音剛落，那邊吳良鑫就不滿地問，“瘳老闆，這明明就是永樂青花瓷，怎麽會是新東西呢，你不會是看花眼了吧？”
“對呀，每一個碗都完全符合永樂青花瓷的特點。”李孝忠跟着附和，同時眼神帶着些許揶揄的意味，“難道一場病就讓瘳老闆的眼睛出問題了？”
瘳志遠老神在在地搖頭，“我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眼力絕對沒有問題。”
“倒是你們，也算是古玩界的資深玩害了，難道就沒發現這碗的藍色太昏暗了點嗎？”
“如果你們真沒看出來的話，我倒是可以免費給你們說說。”
“這種藍叫洋藍，是清朝末年才傳入我國的，跟明代青花瓷明麗的藍色完全不一樣。”
聽了瘳志遠的話，吳良鑫和李孝忠的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
而王有哲卻是整個人都懵了，瘳志遠的說法跟之前檀潤青說的幾乎完全一樣，兩人都說這套青花瓷的藍色是洋藍。
四個人中，兩個說是真品，兩個說是赝品，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