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頭以爲自己看花眼了,連忙揉了揉眼睛細看。
發現證件上面真真切切寫着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二處,而且地址還是洪公祠1号。
記得姐夫曾經特别交代過,惹誰都沒關系,姐夫都能替自己搞定,唯獨不能惹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二處的人。
因爲他們有權對任何一個軍警部門進行調查,誰要是得罪他們,沒事都可以給你整出點事來,然後名正言順把你帶走。
特别是金陵的洪公祠1号,一旦被帶進去,想再出來就沒那麽容易了。
即使有錢打點,出來的時候也得脫幾層皮才行。
今天丢了東西本來已經夠窩火了,沒想到一不小心還招惹了這麽個閻王殿裏出來的家夥,真是出門沒看黃曆麽。
這時,那名乘務員終于被兩名跟班逼着用鑰匙打開了包廂的門。
兩名跟班一眼瞧見自家主子臉腫得像豬頭,知道他真挨打了,就要對檀潤青動手。
“誰他媽叫你們進來的?”
他們手剛舉起來,就被小平頭一聲斷喝給制止了。
同時一人還給了他們一腳,“都給老子滾出去!”
兩名跟班頓時愣在那裏,不知道老闆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平時别說挨打了,隻要有人對他說話大聲一點,他都要讓自己把對方打到跪地求饒才肯罷休。
今天是怎麽了,明明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竟然不讓自己出手幫他報仇。
見那兩人呆在那沒動,小平頭氣得又一人踹了他們一腳。
“沒聽到老子的話嗎,給我滾出去,我跟這位檀先生有要事相商。”
兩跟班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商量要事的,打得鼻青臉種還能叫商量?
他們覺得自家老闆可能被這小白臉下了降頭,否則不可能如此反常。
可是現在老闆不聽勸,他們也沒辦法,隻得一邊揉着被踹疼的肚子,一邊往外走。
反正這是在火車站,那小子跑不掉,一會兒等老闆出來清醒之後再找他算賬也不遲。
等他們兩個出去,重新關上包廂門之後,小平頭才沖檀潤青陪笑道。
“不好意思啊潤青兄,都怪小弟有眼不識泰山,剛才多有冒犯。”
“希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或者把我當個屁放了,等到了津門,在下一定在利順德大飯店擺宴席給你賠罪。”
檀潤青這才松開揪住他衣領的手,“也好,你在這鬼哭狼嚎的吵着我女朋友了,害得我要挨罵。”
“你先滾回自己包廂,等我哄完女朋友再過來找你好好聊聊。”
小平頭回頭,發現床上的女孩已經把頭縮進被窩裏了。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打斷了這位檀組長跟女朋友的好事,所以他才把沒發洩完的火氣都發洩到自己身上。
此時他腸子都悔青了,剛才就不該冒冒失失過來敲門。
這種時候他哪裏敢說半個不字,隻能點頭。
“好好好,在下馬上讓人去備點酒菜,在包廂裏恭候檀先生大駕。”說完便開門逃也似的出去了。
外面兩名跟班看到主子終于出來,連忙迎上去。
“老闆,那小子膽子太大了,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們會替你報仇的。”
他們話音未落,卻挨了小平頭兩記大耳光。
“都是你們這兩個廢物才害得我冒犯了檀先生,還不怪滾去弄幾個好菜,一會兒檀先生要過來吃飯。”
那兩個人被打得一頭霧水,又不敢多問,隻得轉頭去餐車準備酒菜去了。
等小平頭出去關上門之後,檀潤青走到床邊,這才發現泉澤芳整個人都縮進床窩裏去了。
檀潤青不禁莞爾,随即拍了拍被子,“人已經走啦,你可以起來了。”
泉澤芳這才探出頭來,“怎麽弄這麽老半天,我差點就睡着了。”
其實剛才她是被檀潤青打那個小平頭的狠勁給吓着了,沒想到這家夥長得白白淨的,打起人來竟然那麽狠。
她甚至擔心自己紅黨的身份要是被這家夥發現會不會也被這樣揍一頓,所以才吓得把頭縮進被窩裏。
當然,她不能讓這家夥知道自己害怕看到這種場面,所以隻能假裝睡着。
檀潤青看着她一臉壞笑,“還想睡的話就繼續吧,要不要我上來陪你睡?”
泉澤芳一聽,連忙從床上跳了起來,小聲道,“呸,誰要你陪了。”
檀潤青倒是沒再繼續跟她開玩笑,“趕緊把被子撐起來,我剛才電報還沒發完呢。”
泉澤芳隻得回頭,把被子再次撐起來。
她發現這家夥發報指法好熟練,可惜自己沒有學過發報,不然可以把他發的代碼記下來,回去拿找一本《金瓶梅》譯出來就行。
等檀潤青發完報把電台收起來之後,泉澤芳試探着問。
“潤青兄,能不能把你那本小說借給你看看?”
檀潤青回頭看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看什麽《金瓶梅》,難道你想學潘金蓮謀殺親夫不成?”
“我可警告你啊,本人不是武大郎,你最好斷了那個心思。”
泉澤芳紅着臉瞪他一眼,“誰要學潘金蓮啦,我隻是覺得無聊打發時間。”
“這是男人看的書,你還是看良友雜志吧。”
檀潤青将一本良友雜志拿出來放到泉澤芳面前,然後将那本《金瓶梅》和發報機收進箱子鎖起來。
其實那本書不是《金瓶梅》,而是擁有一張金瓶梅書皮的三國演義。
就是擔心出來被這丫頭看到,所以故意換了張書皮,讓她不好意思找自己要書看。
泉澤芳當然知道《金瓶梅》不是一般的小說,确實不太好意思繼續找他要,隻得拿起良友雜志自己坐到窗邊去看。
檀潤青這才開門出去,看到前面一間包廂門前站着剛才怒氣沖沖要打自己的那兩個狗腿子。
他停住腳步,瞥了他們一眼,“你家主人呢?”
兩人表情複雜地看着他,其中一個道,“我們老闆在裏面呢,檀先生快請進。”
一個推開包廂門,沖裏面的小平頭道,“少東家,檀先生來了。”
然後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檀先生請。”
小平頭聞言連忙起身迎了出來,“檀先生,可把你等來了,快快請進。”
檀潤青走進去,一眼瞧見包廂裏的上鋪放着七隻大箱子,而且空氣中隐隐飄着一種似曾相識的奇怪味道。
窗前的小桌上擺了幾個菜,一瓶酒,兩個杯子。
等他坐下之後,小平頭才拿起酒瓶來斟了兩杯酒。
“檀先生,在下姓孫,叫孫家富,剛才有眼不識泰山,實在對不住,我先自罰三杯。”
說完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連喝三杯。
直到第四杯,他才一臉谄媚地對檀潤青道,“現在這一杯是敬檀先生的。”
檀潤青端起酒杯,晃了晃,放在鼻端聞了聞,但是沒喝,“你到底丢了什麽?”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事,否則剛才直接把這家夥打殘就行了,沒必要過來聽他說廢話。
出乎意料的是,孫家富一改剛才理直氣壯的模樣,眼神躲閃。
“沒有什麽……就是丢了個錢包,剛才是我魯莽了,不該小題大作,希望檀組長不要往心裏去。”
檀潤青微微蹙眉,雖然說自己這特務處的身份确實有些威懾力,可是他也沒有必要吓得連丢什麽東西都不敢說吧。
從對方的眼神,檀潤青已經看出這家夥心裏有鬼,并且斷定他丢的很可能是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
檀潤青輕笑一聲,“你要是現在不說,下了車之後我隻好請你到特務處去說了。”
孫家富吓得連忙道,“不不不,不用去特務處了,我說還不行嗎?”
檀潤青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将身子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示意他說下去。
“那個……”
猶豫了半晌,孫家富才開始講述。
“我剛在金陵做成的一單重要生意,付了定金的,上火車之後發現合同和交訂金的收據弄丢了。”
“上車之前我還看到過的,所以我懷疑是這節包廂裏的某個人偷走了。”
“如果不趕緊把東西找回來,不但生意可能泡湯,那筆定金也白交了。”
“剛才因爲着急找東西,不小心冒犯了檀先生,還請多多包涵。”
“你做的是什麽生意?”檀潤青随口問了一句。
“這……”孫家富再次猶豫起來,似有難言之瘾。
“我勸你最好說實話。”檀潤青冷眼審視着他,表情淡淡的,“否則我直接把你當成日諜或者紅黨抓起來。”
孫家富一臉糾結地看着檀潤青,表情複雜。
他當然知道特務處的人權力很大,懷疑誰有問題就可以把誰抓起來。
即使身爲津門警察局副局長的姐夫也不例外,更别說自己這種沒有任何職務的普通平民了。
如果不說實話,到時候别說賺錢了,沒準小命都難保。
孫家富先是一臉便秘的表情,“那個……幫我姐夫處理警察局幾把報廢的槍。”
随即他又特意強調,“是報廢不能用的那種哈,放着占地方,所以我姐夫才讓我幫忙處理掉。”
“我好不容易在金陵找到了個買家,對方先付一半定金,另外一半等收到貨之後再給。”
“但是對方有個條件,要我們把貨送到批定地點,收貨的又是另一撥人。”
見檀潤青在聽,孫家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才接着說。
“所以那人把交貨地點和接頭暗号寫在一張紙上,另外還有半個銅闆,到時候收貨人會出示另外半個銅闆,雙方手上的半個銅闆必須能湊成一個完整的銅闆才能交貨,并支付剩下的一半錢。”
說到這,孫家富歎了口氣。
“唉,那幾樣東西我都裝在一個信封裏了,誰知剛才上車後打開包一看,發現那個信封不見了。”
“其他都好辦,大不了打個電話問問就行了。”
“但是那半個銅闆必須找回來,否則沒法準時交貨要付賠嘗金的,情急之下我才讓乘務員一間間包廂敲門搜查。”
孫家富在講述的時候,檀潤青一直觀察他的每一個微表情,這回應該基本是真話了。
不過即便賣槍是真的,但是他賣的是不是報廢的槍就不一定了。
畢竟果黨軍警部門吃空饷的現象一直非常普遍。
他們把上面剛發下來的槍支拿去賣掉中飽私囊都不是什麽稀罕事。
賣廢舊槍支就更是司空見慣,所以檀潤青并沒覺得多吃驚。
既然這事讓自己碰到了,自然不能輕易放過他。
檀潤青冷眼打量着眼前這個家夥,“什麽叫報廢的槍支,當别人是傻子嗎?”
“你這明明是在倒賣軍火,不但你姐夫要受到軍法處置,你也得抓起來問罪。”
“這……”孫家富吓得一個哆嗦,随即陪笑道,“真是廢槍啊檀先生。”
說完,他起身打開自己的小提箱,從裏面拿出兩根小黃魚放到檀潤青面前。
“這是在下一點小意思,請檀先生喝杯茶,希望今天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等到了津門之後,我姐夫一定會親自登拜謝的。”
檀潤青瞥了那兩根小黃魚一眼,倒賣軍火這麽嚴重的事,這家夥兩根小黃魚就想打發了自己。
他冷笑一聲,“我看還是等到了津門之後讓你姐夫來找我再說吧。”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孫家富連忙起身将他攔住,“潤青兄請留步。”
然後又從箱子裏拿出三根小黃魚,總共湊成五根。
“我現在手頭就這麽多了,還請檀先生行個方便,到津門之後,你給個地址,在下一定讓姐夫親自登門拜謝。”
賣軍火的訂金怎麽可能才五根小黃魚,看來這小子還是沒有開竅啊。
送上門來的肥羊,自己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不過檀潤青并不想挑明,這種事還是得由對方主動開口的好,否則就成敲詐了。
這種時候就得以退爲進,欲擒故縱才行。
因此檀潤青二話不說,直接轉身去開門。
“且慢。”
慌得孫家富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他。
平時姐夫就跟自己說過不少因爲沒有打點好特務處特務而落個家破人亡,甚至身首異處的例子。
要是讓這小子離開,等到了津門他隻要跟戴春峰打個電話,不但自己姐夫警察局副局長的位子坐到頭,甚至連自己都可能受到牽連。
孫家富小心翼翼地陪笑道,“我把所有訂金都給你,隻求檀組長能通融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