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潤青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本人不相信任何誓言，隻看行動和結果，今後你的代号叫紅菱。”
“如果有什麽情報要交給我，放到你們學校右邊那十字路口旁的電話亭底下。”
“放好後在電話亭左邊外牆畫一個三角形，我取到情報之後會把三角形擦掉。”
丁香哪裏敢說半個不字，忙不疊點頭答應，“知道了檀先生。”
檀潤青這才沖她揮揮手，“好了，你走吧。”
等丁香離開之後，檀潤青又回到金陵女中對面那間出租屋。
他又以牧童的名義用明礬水給泉澤芳寫了一封密信，然接着便拉開窗簾挂上那個紅色的吉祥結，這才把信送到死信箱。
那邊廂，徐可君回到正元實業社，讓秘書把章雲林叫來。
可是秘書回話，章科長出去還沒有回來。
徐可君隻好把情報科副科長叫到辦公室，問他今天蹲點盯梢的外勤有沒有金陵女中這個點。
副科長搖搖頭，“處座已經交代過不需要監視金陵女中，應該沒有吧。”
徐可君氣得一拍桌子，“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麽叫應該沒有？”
徐處長頭一回發這麽大的脾氣，把副科長吓了一跳。
他連忙道，“對不起處座，我再去确認一下。”然後快步出去了。
幾分鍾之後副科長回來彙報，結果是今天确實沒有派人去金陵女中蹲點。
徐可君終于放心，沒有就好，否則自己還真不好跟檀潤青那小子解釋。
他當然知道章雲林對自己讓他撤回對金陵中學那個女學生的監視有些不滿，但是絕對不敢瞞着自己又派人去監視泉澤芳，這點自信他覺得自己還是有的。
下班吃過飯，徐可君自己一個人開車去了一間叫麗人的夜總會。
剛進門，夜總會經理就迎了上來。
“徐先生，您的包廂已經準備好了，樓上請。”
徐可君點點頭，跟着經理上樓進入一間包廂。
經理親自用托盤捧來一瓶軒尼詩，給他倒了一杯。
徐可君端起來喝了一口，才道。
“一會兒有個丁小姐找我，把她帶到這裏來，沒有叫你不要來打擾我。”
“知道了徐先生。”經理答應着出去了。
可是徐可君左等右等，那瓶酒都要喝掉一半了，自己要見的人還沒有出現。
他的面色越來越難看，正要起身離開，包廂門突然開了，丁香出現在門口。
徐可君面色一沉，“說好的八點鍾，怎麽現在才來？”
丁香進門，把包廂門關上，這才小心翼翼道。
“報告處座，臨時有點事耽擱了。”
徐可君沒耐心聽她解釋，示意她坐下之後，不耐煩地催促。
“說說吧，你這些天都有什麽收獲？”
丁香正襟危坐，把他跟泉澤芳之間的關系和自己對泉澤芳的觀察情況彙報了一遍。
不過徐可君想到之前丁香說過，泉澤芳主動去福昌飯店偶遇檀潤青，不像那女孩内斂的個性能做出來的事，很可疑。
怎麽今天又說沒有問題，他不由蹙起眉頭。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她确實沒有問題？”
丁香連忙按照檀交代的那樣，把檀潤青在郁金香号上對泉澤芳直白的表白，以及今天泉澤芳收到一封匿名信的事說了一遍。
“處座，在我幾番旁敲側擊之後，泉澤芳終于說出實情，檀潤青想拉她做金陵女中的線人，暗中調查學校裏有沒有紅黨或者日本間諜。”
原來如此，徐可君終于放了心。
檀潤青放言要讓泉澤芳心甘情願嫁給他，還要爲他生十個小特務的事已經傳開了。
大家說那小子太狂，不過也有狂的資本。
不但家世好，自身能力也強，而且長得還好看。
這樣的人身邊投懷送抱的女人肯定不少，現在竟然有人嫌棄他的職業不肯搭理他，怎麽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直到此時徐可君才松了口氣。
爲了拉攏檀潤青，他不得不答應取消對泉澤芳的跟蹤監視。
但實際上，他對那個女學生還是有所懷疑。
特别是知道檀潤青喜歡她，還放出話說要讓那女孩心甘情願嫁給他的時候，反而覺得更應該對那個女孩做一次徹底的調查。
否則萬一那女孩真有問題，将來檀潤青勢必會受牽連。
他倒不是真有多關心檀潤青，而是覺得此人有利用價值，不能因爲一個女人而影響自己對他的利用。
所以他才緊急起用一直當閑棋放養着的丁香，希望她能幫自己弄清楚那天泉澤芳去福昌飯店到底是不是真的爲了檀潤青。
徐可君正要讓丁香離開，卻聽她又道。
“處座，我還有重要的事彙報。”
“什麽事，說吧。”
“章雲林也讓我調查泉澤芳。”
聞言，徐可君情不自焚地蹙起眉頭。
章雲林表面上答應自己撤消了對泉澤芳的跟蹤監視，暗地裏卻讓丁香繼續調查，這不是陽奉陰違嗎？
雖然自己也在暗中對泉澤芳進行調查，可是章雲林身爲下屬瞞着自己這麽做明顯是違紀的，這讓他很不爽。
不聽話的人絕對不能留在身邊，否則遲早壞自己的大事。
看來得把章雲林調到外地去了，否則萬一讓檀潤青發現黨務調查處的人還在監視他，肯定會跟自己翻臉。
徐可君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在他面前說話要小心，千萬不要讓他知道你是我的人。”
丁香連忙起身，“是。”
檀潤青回到藥店的時候，發現對面巷口那個家夥還站在那盯着自家門口。
當兩個人的目光接觸的時候，那人明顯一愣，随即露出一副複雜的表情。
那意思好像在說，檀組長你是什麽時候出去的，我怎麽沒看到你？
檀潤青知道這家夥是情報科剛補充進來的新人，沒有經驗，所以才會傻乎乎在這站這麽久。
他直接走到那人跟前，笑眯眯問，“你在這都站了大半天了，很辛苦吧？”
“我很佩服你的毅力，請問尊姓大名？”
那整個人愣住，半晌才尴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道。
“我……我叫魏廷風”
“檀組長，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實在對不住啊。”
檀潤青倒是一點都不生氣，笑眯眯看着他。
“黎爲民讓你來盯着我？”
對方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檀潤青拍拍他的肩，“新來的吧，辛苦了。”
“不過你這麽盯着我不會有結果的，如果我都有問題，那麽洪公祠1号裏面就沒有一個人是沒問題的了。”
這話魏廷風不知道該怎麽接，隻能一臉無奈地沖對方傻笑。
檀潤青被他這憨勁逗笑，“不如我送個功勞給你？”
聽到這話魏廷風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合适。
雖然他确實前幾天才來的新人，但是對于檀組長的大名已經有耳聞。
知道他人夠狠，但是能力也強，背景又深，特别受處座器重。
弄得他都覺得自己沒被分到特别情報小組吃虧了。
畢竟強将手下無弱兵，跟着檀組長幹肯定有肉吃。
隻是沒想到今天處座竟然直接把這檀組長給停職了，據說是因爲他犯了什麽大錯。
但是即便如此，還是讓很多人羨慕。
因爲别人犯錯都是關禁閉，隻有檀組長的處罰等同于放假一個月。
當然，也有人例外，覺得檀組長問題很大必須盯緊，這個人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情報科長黎爲民。
所以自己這個新人進入特務處之後得到的第一個單獨執行的任務就是盯緊檀潤青，一旦有異常就要回去彙報。
爲了完成任務，他隻能迹步迹趨地着着檀潤青，連他回家之後都不敢離開。
之所以現在還在這盯着，是因爲之前說好來接替自己的人一直沒有來。
這麽晚了本以爲檀組長應該是睡下，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回去睡覺呢。
哪想到這檀組長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了，回來說還要給自己立功的機會。
魏廷風雖然覺得對方很可能是在捉弄自己，但還是不敢說不。
反正已經被識破了，回去肯定要挨罵，現在隻能聽天由命了。
他有些無奈地苦笑着問，“檀組長有什麽吩咐？”
“火車站對面那個東北皮貨店隔壁有一間雜貨鋪，我懷疑有問題，不是紅黨的聯絡點就是日本人的。”
“你去幫我通知常遠之和林嘉醴帶幾個人去把它抄了，如果能抄出點東西，算你一份功勞。”
“真的？”
魏廷風将信将疑，擔心檀潤青會因爲發現自己盯他的梢坑自己。
檀潤青聳聳肩，“是不是真的，到時候你跟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當然，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要不是因爲現在被停職，不好直接找常遠之和林嘉醴，我也不想把這麽大的功勞送給你。”
這事檀潤青真沒有騙他，剛才在火車站皮貨店的時候确實感覺到隔壁那家雜貨店可疑。
明明賣的是雜貨，但是進進出出的人大部分并不是在店裏看貨，而是徑直往後面去了。
關鍵那些人進去之後至少半小個時才出來，而且大部分人進去之前無精打彩，出來的時候便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滿面紅光。
裏面到底有什麽神奇的魔力讓他們在半小時之内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在這個年代，除了大煙，應該沒有别的東西有這樣的魔力了。
而且經過那家店門口的時候，檀潤青明顯聞到一股子濃重的煙膏子味。
現在可是校長倡導新生活運動的時期，街面至少表面上是禁煙的。
之所以讓魏廷風去通知自己那兩名手下，除了告訴派他來的黎爲民不要再對自己做無用功之外，也想借此試探一下那間隔壁東北皮貨店會有什麽反應。
檀潤青沒再搭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魏廷風，自顧自進屋去了。
沒想到剛進門就看到檀泉澤芳在客廳裏，福伯和二嘎在旁邊陪她聊天。
泉澤芳笑容溫婉，看樣子聊得挺開心。
看到他進來，二嘎連忙起身，“少爺，你可回來了，泉小姐等你很久啦。”
“喲，什麽風把泉小姐刮來啦？”
看到她，檀潤青不得不裝出一副纨绔作派。
“是不是終于想通，願意做我女朋友了？”
泉澤芳頓時羞紅了臉，感覺這家夥就是個無賴。
虧自己今天收到牧童那封警示信的時候，竟然懷疑他會不會就是牧童。
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牧童是一位正人君子，怎麽可能像眼前這家夥，每次開口都用調戲的口氣跟自己說話。
後來他在死信箱裏另外又給自己寫了封信，說檀潤青剛從國外留學回來，本質其實并不算太壞。
隻是因爲先遇到戴春峰，被拉進洪公祠1号才變成果黨特務。
希望自己利用他想接近自己的機會慢慢感化他，沒準哪天他就回頭是岸了。
自己今天之所以主動過來找他，就是爲了執行牧童下達的任務。
據說檀潤青要被特務頭子戴春峰停職反省一個月，他一氣之下要去津門。
牧童讓自己跟着一起去，在他失意的時候呆在他身邊會讓他對自己更加信任，爲将來可能的策反做鋪墊。
雖然自己覺得像他這樣的花心大少，争取過來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隻要是牧童交代的任務，不論再怎麽讨厭這個人，自己都要盡力去做。
“不好意思啊檀先生，這麽晚來打擾你。”
泉澤芳強壓下對某花花公子的厭惡，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
“我有個姑婆在津門，最近生病了，她的身邊沒有子女，家人讓我盡快過去照顧她幾天。”
“可是我買不到明天去津門的火車票，下一趟得等到三天之後，你的門路比較廣，能不能麻煩你幫忙弄一張明天的火車票？”
這借口也是牧童幫自己想好的，而且還讓人從津門以姑婆的名義給自己拍份電報。
即便有人去查，也不會有問題。
檀潤青笑了，這丫頭不但主動登門拜訪，還開口求自己辦事，他知道一定是自己放在死信箱裏的那封信起了作用。
爲此自己還專門打電話到津門，叫自家藥店裏的小夥計龍葵發一份緊急電報給泉澤芳，好讓她有正當理由去津門。
泉澤芳以爲這是牧童一手安排的，所以肯定會乖乖聽話。
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要是把她一個人留在金陵，萬一章雲林或者黎爲民趁自己不在的時候沖她下黑手就麻煩了。
之所以一見面就用調戲的口氣，就是不想讓她把自己跟牧童聯系在一起，那樣不論對她還是對自己都沒好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