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那小孩,沉甸甸的都是肉,小葉吃奶的力氣用出來了,牙齒咧到耳朵根:“小子你多少斤啊,真特麽重!”
“胡說,我才不胖!”
她忽略了男女體力差異,看着消防員叔叔輕松抱起一個孩子,以爲自己也能。她畢竟是個沒有受過訓練,隻有一腔孤勇的女孩,而且折騰大半天,體力早就透支。
小胖子突然有了勇氣,掙脫她:“我自己來。”
下面的人早就等得着急得不行,隻是也不敢催。
小胖子閉着眼睛,嗷嗷叫着縱身一躍,落在布上。
“房子塌了!”
地動天搖,10厘米的僭建樓闆頂不住水火之災,整個呈漏鬥狀垮塌下來了。電光石火之間,小葉離開欄杆,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抛物線,落在帆布上。
她努力要擡起頭,眼前看到噩夢般一幕,幾秒鍾前她還在的那棟樓房垮了,卷起大小漩渦。她下意識抓住身下的帆布,好像很多浪撲過來,晃得她頭暈想吐。水腥臭得不行,小胖子在旁邊,尖叫聲刺破她耳鼓。她一把抱着小胖子,兩個人依偎在一起。
消防員們喊着号子,穩定沖鋒舟平衡。
一隻大手伸過來,把小胖子拽到右邊的船上。
另一隻大手拽過來,把蘇小葉拽到左邊的船上。
小葉身不由己,重重被拽落沖鋒舟,身子落在貼實的沖鋒舟底時,心也跟着落到了實處。
“結束了。”
眼皮有千斤重,她合上眼睛,困得很。
半睡半醒之間,沖鋒舟到岸邊,山林呼嘯一樣的聲音,小葉喃喃道:“這山風聽着可怕。”
“醒醒,不是風吹,是人聲。”
她睜開眼睛,幾隻有力的手四面八方伸過來,把她扛起。那些手看起來又粗又壯,抓在她身上的力度卻很輕柔。
她再次身不由己,被橫着扛上岸。
迷糊中,眼睛睜開一條縫:“怎麽那麽多人?”
“都是來看你的。”
“看我?我有什麽好看?”
小葉不信。
“你是英雄。”
“英雄?”
好遙遠的詞啊,小葉困乏到極點,又睡了過去。
……
“你也曾經這樣子過。”有人戳唐棣威腰眼,壞笑。
“阿良,你能不能少損我一句。”老唐無奈地摸摸額頭。
“我們那會兒可沒有那麽多觀衆歡呼獻禮,都是靜悄悄的。”阿良說,“你肚子上被紮了一刀,送過去做手術時還有意識,看到護士小姐姐臉紅了……”
“阿良,你再說我揍你。”
唐棣威舉起拳頭。
阿良知道這愣子犯起二來真會打人的,不說了。
“小葉多好一姑娘啊,爲什麽你就是愛着那個蜜罐裏泡大的孩子呢?”
“原因我不是說了麽。”
“不,不對。是因爲人家爸爸是學術權威,你想要進人家知識精英的圈子。”
“……”
“人呢,有時候不能計算得太清楚。太清楚的話,老了以後好多事情想起會留遺憾。”
“我的事,你别管。”
看着那雙粘牢了救護車的眼珠子,阿良也挺想一拳揍丫的。
沒辦法,他是阿威。
阿威,太想要在社會上證明自己了。
他想要掙錢,想要出人頭地。
愛情,隻是人生裏微不足道的一點調味品,換個女人也一樣的。
但是……
看着那救護車,看着那聚攏一起,久久不願散去的鄉親父老們。阿良心想:能夠做到這份上的女人,真的和别的女人一樣麽?
這樣的女人,一輩子遇上那麽一個,就是極大的幸運了吧。
……
蘇小葉這一覺睡踏實了,極香。
她是餓醒外加被花香熏醒的。
“哪個不長眼睛的送百合啊,刺鼻得要死。”她心裏吐着槽,滿腔殺人沖動睜開眼睛。
“小葉姐姐,說夢話能不能别說那麽大聲。”
小蘭的聲音鑽進耳朵,她正坐在她的病床旁邊削蘋果。
蘇小葉說:“我還不能吃蘋果吧。”
“又不是給你吃的。”
小蘭自己咬了一大口蘋果。
小葉的口水不争氣地流出來了。
不厚道地,小蘭一口一口地把蘋果吃光。
……
“這是你們要開除的大學生村官嗎?”
“是。”
“她在這次救災中的表現,和報告上的嚴重不相符。”
“……”
“媒體正在監督,我們必須慎重對待。”
“可是……”
“沒有可是。繼續深入調查她是否有其他違紀問題,不能放過害群之馬,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
“是。”
散會。
一個人走到走廊外面抽煙,另一個人跟上。
“這小姑娘是個好的。”
“可能。能夠奮不顧身到這個地步,就算真的是想要搏上位,也夠狠的。”
“你這說法有點過分啊。”
“我從來不忌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這些人。”
……
唐棣威站在醫院門口,有段時間了。
也沒有抽煙,也沒有幹嘛,就這樣站着,鐵塔一樣。
探望蘇小葉的人車輪轉,來來去去。
其實他知道,她沒有什麽大礙。
但他就是想要見見她。
嶽志蘭捧了一束百合出來,放到護士站去。馥郁的香味充斥着走廊。
她看到了他,打招呼:“老唐,你來了,來探望小葉的嗎?”
“呃……”
唐棣威竟有所延遲。
嶽志蘭推着他說:“來了就進去啊,她見到你肯定很高興。”
“我……”
他竟木讷。
有些人見到了會花言巧語,有些人見到了會一個字說不出來。哪一種更好?
說不上來。
唐棣威來到蘇小葉病房門口,走不進去了。
留着齊肩短發的小葉正在照鏡子,和護士小姐姐抱怨:“好像很難看。”
“出去之後再找個靠譜的TONY老師給你弄吧。都燒焦了,你現在吃東西又要忌口。每天晚上聞着自己的焦糊味兒入睡,不怕做噩夢啊!”
“讨厭啦……”她嗔笑着,嘴角邊帶了嬌俏甜美。
蘇小葉的笑容,是世界上最治愈的笑。
晶瑩的眼睛彎成月牙,眉頭舒展,嘴巴裂得很大,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肥深說過,那是她的招牌式笑容。
都二十五歲了,還沒心沒肺的笑。
“很想抱抱你。”
唐棣威這麽想着,手腳卻灌了鉛般沉重。
他在膽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