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葉聞聲擡頭：“怎麽？”
“小葉，你說對了。我們來這麽多次，這次收獲最大。沒有人半路攔住你問長問短，趕你走，真的是太好了。”
“是吧？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我已經找到了我今天想要的東西了，回去我再想想要呈現的效果，然後可以開始做作品。”魏亦然說，“到時候完成之後正式開展，歡迎你去參觀。”
“我會的。”
蘇小葉這麽說，僅僅出于禮貌罷了。
時候不早了，三個人往回走，沿路返回取洗手盆。
到了地方，甯玉波“哎呀”大喊一聲，瞪圓了眼睛！
幾個小孩子正在野地裏放鞭炮，不知爲什麽選中了甯玉波的洗手盤做靶子，把點燃的鞭炮一個個甩進去，有命中的有落空的，噼裏啪啦鞭炮響在廢墟中清脆欲滴。
甯玉波扭着屁股跑過去，張開雙臂揮舞驅趕那些小孩：“快走，快走開！”
小孩子們轟的一哄而散，甯玉波抱着那個洗手盤，恨不能把腦袋埋進去。
魏亦然和蘇小葉一前一後跑過去：“東西怎樣了？”
甯玉波擡起頭來，帶着哭音說：“毀了！”
蘇小葉看到，陶瓷制的洗手盤壁上，被鞭炮炸得黑乎乎地，好在沒有被炸壞。她正想要安慰甯玉波，他突然一擦眼睛，站起來氣呼呼地說：“一群不可理喻的野蠻人！”
“你說什麽？”小葉蹙眉。
“我說，你們真是一群野蠻人！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文化？！好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對面沖着她的臉咆哮，“野蠻！無知！沒得救了！”
魏亦然猛打眼色都沒用。
蘇小葉沒有發火，甚至有些好笑，她早就看出甯玉波對他們非常不屑。
等甯玉波發洩得差不多了，她才心平氣和地說：“我承認，這裏的人文化程度都不高。所以我們更需要拆掉舊的，換成新的，把日子越過越好，讓孩子們以後有機會讀好的大學。有問題嗎？”
她的話仿佛印證了甯玉波的猜想，他冷笑：“這些舊東西多好啊，就是沒文化才讓這些好東西留不下來！”
“是嗎？舊東西很好？”蘇小葉說，“那麽你是不是願意在這些房子裏生活個十年八年？沒有自來水，沒有通電，大冬天上個洗手間得跨過半個院子？偶爾還有蛇蟲鼠蟻爬到房梁上，掉到你的枕頭旁邊？”
“有問題嗎？原生态的東西保留下來不是很好嗎？”
“然後讓你們這些文青來拍幾張照片，滿足你們裝逼的願望？”小葉咭咭笑起來，“對呀。這些紅磚頭、這些破銅爛鐵，拍成照片，做成藝術品，該多帶感啊！但是讓你住在裏面生活試試？對不起，我們的村民拆遷之後拿拆遷款搬到管理良好的小區裏面去，有物業管理、管道煤氣，再也不用擔心台風來的時候斷水斷電甚至房子垮塌，我們就是那麽俗的人。你吹咩？”
甯玉波氣得臉皮紫白，一甩臉：“不可理喻。”
“再見，不送！”蘇小葉俏臉一闆，冷冰冰地說。
魏亦然夾在中間急得滿頭大汗，他追上走了出去十幾米的甯玉波，拉着他：“阿波，别沖動，你的作品還沒有做完，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甯玉波一愣，表情漸漸尴尬。
蘇小葉淡淡地說：“你們跟我來一下。”
她把兩位未來藝術家帶到辦公室裏，打開電腦。
點開照片資料夾，兩個未來藝術家驚呆了。
按照年月來分類，從去年踩點摸底開始，每一個月、每一個階段、每一戶農戶和拆遷戶，記錄得清清楚楚……
有原來的村容巷陌，有拆遷過程裏的滄海桑田，也有村民的生活近照，還有在原來的祠堂小學門口的合影留念。
曆史在蘇小葉硬盤裏得以保留。
魏亦然抱着電腦激動得幾乎哭泣，“蘇小葉，行行好，這些照片你一定要拷貝給我！”
“問題不大。”
魏亦然聽見，扭臉對甯玉波說：“我們的作品可以呈現超預期的效果了！”
他的音調高到反常的地步。
蘇小葉看一眼泥雕木塑般的甯玉波，淡淡地說：“你們的想法并不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這樣想的人有很多。在不了解一件事情之前，最好不要對别人妄下議論。”
甯玉波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羞愧無比。
蘇小葉住了口。
她早就學會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我代他道歉。”魏亦然真誠道，“而且我會堅持邀請你去看我的展出。”
“我剛才已經答應過你，現在再答應一次。”
“小葉，你是個有趣的女孩子。”
誰都喜歡被誇獎，小葉嫣然一笑。
魏亦然領走了甯玉波，最後他們還是帶走了那隻被鞭炮炸黑了的洗手盆。
蘇小葉累得要癱掉，晚飯也不吃了，回到家匆匆淋浴後倒頭就睡。
鄉鎮的年過得很長，過了年初十，福鎮街上的人才漸漸減少。人們又重新奔赴省城甚至更遠的大城市去爲生計奔波了。
過了元宵節，工人們陸續返回，拆遷工程才恢複正常。
春節過後，雨水漸漸多了起來，軋軋的壓路機加上連綿不斷的春雨，到處發黴發粘，膩煩得要命。就算是這樣，蘇小葉反而加緊了折騰那些高中生的腳步。
她說：“高考試卷難度确立标準是适中，舉個例子，比如說試卷難度是0.5的話，那麽就不能低于0.3，也不能高于0.7，把平穩的分數拿下來，把選拔的分數争取拿下來，你們就能赢過90%的人。”
“講起來很容易，現在我們刷題也夠多了吧，都到了瓶頸期。”說話的又是王誠剛。
“王誠剛，你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剛剛數學模拟考拿了145分。比你師姐小桃紅的分數還要高。你的瓶頸不是别人的瓶頸。我們另當别論。”小葉說，“你當初高中不去端溪中學念書，是因爲甯縣一中免了你的學費，而且還給你10萬獎金。”
到底還是沒有城府的小孩，三言兩語，堵住了王誠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