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名義上的老家重要，還是我們的家重要？在村裏的名聲重要，還是我們紮實安穩過好日子重要？叔伯重要，還是我重要？”
她苦言相勸葉紅荔時，覺得自己才是大的那一個。
頭頂樹葉被風吹得稀裏嘩啦的，山路盡頭出現一個颀長身影，唐棣威溜溜達達的走上來，背着軍綠背包，雙眸燦燦如星，看向她們。
蘇小葉站起身，看着唐棣威。
他怎麽來了？
唐棣威走過來，繞過她，把一包維達紙巾遞給葉紅荔：“阿姨，擦擦眼淚。我送你回家。”
葉紅荔接過紙巾，抽出一張來醒鼻子，聲音很響。擤完鼻涕之後她把紙團捏在手裏，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站起來，跟在唐棣威身後下山。
唐棣威開車送蘇小葉母女回市區家裏，一路氣氛比蘇振堂死那天還要沉重。
蘇小葉拼命找很悲傷的歌來聽，聽到自己整個人熱淚盈眶幾乎抑郁，要哭還沒哭出來之際，到家了。
按慣例她去南海燒臘店買燒臘，按慣例唐棣威和她一起去買燒臘。
溜溜達達出了大院門口，門口木棉花竟然還開着。
名爲英雄的花，今年花期特别長。
小葉特别羨慕那木棉樹，爲什麽可以站得那麽直，長得那麽高？她的背脊快要被壓垮了……
“多虧你來了，我媽好像還比較聽你的話。”
唐棣威說：“老小孩，她年紀大了，想事情容易進牛角尖，又脫離社會那麽久。慢慢談就是了。”
“有些事情卻不能慢慢談。”蘇小葉心力交瘁，“你不知道我有多累。”
唐棣威說：“誰活着不累，能活着就不錯了。”
蘇小葉：“……”
話題很沉重，彼此心情都很不好。
馬路邊有人派傳單：“新店開業，不買也進去看看吧。”
蘇小葉對這些一向不理睬的，唐棣威卻接了過來，蘇小葉湊到他手邊一看，囧了：“這店在國際廣場那邊啊，派單範圍辣麽大？”
“國際廣場在哪裏？”唐棣威問。
蘇小葉打開百度地圖，給他看，國際廣場是市中心黃金地段的一個大商場。唐棣威笑了：“确實派得很遠啊，商家下了血本呢。”
蘇小葉突發奇想，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幹脆下午去看電影。
在2013年的初夏，蘇小葉失戀四年之後，第一次和男人一起走進電影院。那天看的是一部國産片，熱血有餘故事性不足。
蘇小葉向來很少對電影有研究，隻要場景打得好看就足夠了。難得這部片子的軍事知識沒有硬傷，雖然影片一半有人離場，她倒是津津有味的看了下去。
燈光亮起，她才發現開場時滿當當的電影院隻剩一半不到的人。唐棣威神情古怪，拉着她說：“你覺得這個片子怎麽樣？”
“還可以吧。如果故事可以更加跌宕起伏一點就好了。現在的感覺是高潮的部分不夠充分，有些鋪墊的地方又太長，節奏控制得不對。”
蘇小葉很實事求是，唐棣威笑了笑。
路過海報的時候，出于本能，蘇小葉瞥了一眼。就那麽一眼，她的目光定格在海報上了：編劇：大唐？
她指着那名字笑出聲來：“唐棣威，你看看，這電影的編劇名字倒是有意思”
唐棣威笑了笑，沒有吱聲。何止差不多，其實就是他的筆名。不過從票房來看，這次他的作品慘敗了。
“我們走吧。”他主動牽起蘇小葉的手，離開電影院，“現在趕回甯縣，我們還可以約深哥吃飯。你怎麽也得感謝一下人家。”
“你沒事能别牽我的手嗎！”
“……對不起。”
……
在蘇小葉遷走蘇振堂神主的幾天之後，深夜，一輛五十鈴貨車來到祖宅門口。
幾個黑影忙了半天。
祖宅隔壁的隔壁，住着一戶村裏的特困戶蘇紅纓祖孫兩個。蘇紅纓老伴早死，兒子媳婦也先後得了癌症死了，家裏也因爲治病花光了積蓄，連鎮上的房子都賣掉了。幸好還有這祖宅，祖孫兩個搬回來這裏過日子。
這天傍晚村裏有人辦婚宴，平時難得見肉的祖孫倆吃了很多。蘇紅纓是大人倒沒什麽，孫子蘇世凱年紀小，卻跑起肚來。
“奶奶，我想拉屎。”
這晚，蘇世凱第三次爬起來搖蘇紅纓胳膊。蘇紅纓困得不行了，天寒地凍，泥磚房四面透風的，好不容易睡得被窩有點暖意，實在不願意起來帶孫子上廁所。她含含糊糊的說：“怎麽才去了還要去？不是吃了保濟丸了嗎？”
她老眼昏花，沒留意那盒保濟丸早就過了期。正是這包過期保濟丸，讓蘇世凱的拉肚子變本加厲。
蘇世凱懂事，見奶奶起不來，雖然怕黑得要死，還是自己爬起來了。套了個外套壯着膽子到了院子裏。
夜風凜冽，天邊一輪彎月冷冷地看着村子。農村孩子膽子大，蘇世凱也不覺得有什麽，埋頭沖進廁所裏，噼裏啪啦拉了一通，他長長歎了口氣，惬意閉眼，聽見牆角邊傳來“嘶嘶”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