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茶樓，正是營業高峰期，兩百平方的大廳裏茶客滿座，一桌難求。端着點心托盤的服務員在一張張桌子中靈活穿梭。
大廳的西面有一條走廊，拐進走廊，八個房間兩兩相對，門楣上分别寫着VIP1——VIP8。蘇振晖約見小葉的VIP8号房就在最盡頭。
周末，所有房間都訂滿了，都關着門。
蘇小葉在服務生帶領下走進VIP8包廂裏，卻發現房間裏隻有蘇振晖和蘇振明兩個，說好的伯娘嬸嬸一個不見。
事情不妙，來都來了，隻好硬着頭皮上前坐下。
她笑靥如花，“大伯，三叔。好久不見。”
蘇振明還記恨上次挨揍，斜着眼睛看她。蘇振晖說：“來，坐。”
“大伯不是說伯娘嬸嬸們都在的嗎？她們人呢？”
“我讓她們先回去了。”
蘇小葉說：“既然這樣，要不我自己到樓下随便吃點兒也一樣的。”
她想走，蘇振明關起了門——鴻門宴。
蘇振晖在她身後：“小葉，回來坐下。”
“好，回來就回來。”
蘇小葉回身坐在叔伯面前，很淡定的十指交扣。
蘇振明開口不善：“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你翅膀硬了啊！”
蘇振晖一個眼色打過去，打斷了他：“讓我和小葉說。”
蘇振明坐回原位，大口抽煙，他眉頭緊皺，心情不佳。蘇小葉站起來，給叔伯倒茶，又給自己滿上。
她的淡定和年紀不相稱。
蘇振晖說：“小葉啊，咱們家老宅眼下要拆遷了。按道理說這個房子我們三房人都有份，不過你爸已經不在了，你又是女兒，等到你一出嫁，就從村集體遷出去了。”
“大伯，我年輕很多事不懂，有話不妨直說？”
“我意思是說，既然你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要嫁人了，不如現在我和你叔按照拆遷賠償的價錢，把屬于你們那份折算出來，現金給你。然後就當這老宅的部分已經給了你了。你覺得怎麽樣？”
蘇小葉沉吟不語。
蘇振明瞪圓了眼睛，他似乎也對蘇振晖的提議頗爲費解。不過大哥在那裏，沒有他說話的餘地。
小葉問：“不知道我那部分可以折多少錢？”
蘇振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A4紙，遞到蘇小葉眼皮底下，說：“你看看，這是折算後的價錢。”
蘇小葉滿腹狐疑，接過紙一攤開，樂了：這不是她們城建的那份表格嘛！這表還是她設計的呢！
裏頭用手寫的方式寫着老宅的數據，俨然是田鳳儀的手筆。然後底下另一份是計價表。換了電子版，公式還是蘇小葉設計的。
按照表格裏頭計算，這座泥磚瓦面房屋，基底面積125平方米，檐高4.5米。無貼磚無護欄無瓦面無裝修，相當于隻需按照800元每平方米的價錢折價賠償。哪怕加上門口水泥地台、竈台等東西，林林總總，也不過12萬5千元。
這12萬5千元，蘇小葉拿三分之一……四萬塊？
靠，蘇小葉畢業頭一年在公司裏拿到的年終獎就有五萬八咧！
她眼睛彎成了月牙。
蘇振晖慷慨地說：“按道理我們應該平分，不過你爸去世了，我們不能欺負你們母女兩個，所以這五千塊我和你叔叔決定讓給你們二房了，一共轉給你四萬五千塊錢。小葉，你認爲怎樣？”
走廊外面，唐棣威從VIP6房出來向洗手間方向走去，路過VIP8房。
聽見裏面傳出隐約說話聲：“小葉，你認爲怎樣？”
他留了心，放慢了腳步，目光透過門縫窺探過去。正好看到蘇小葉的背影，她對面坐着蘇振明和蘇振晖。
唐棣威正要停下腳步，肩膀被緊跟其後的唐澤深一拍：“别看了。這種事如今福鎮每天都在發生。”
“是嗎？”
“一個土地本上人名越少越好。一來，建築賠償的錢，少則十幾二十萬，多則上百萬，這筆錢頂一般農民一兩年收入了。二來，除了賠錢之外，還會按面積賠回遷房。300平方米的房子，可以賠兩三套房子，這又是一大筆錢。蛋糕隻有一塊，當然分的人越少越好。”
征地拆遷的利益當前，兄弟姐妹骨肉之間也沒有人情可言了。
唐澤深見唐棣威還凝視着門裏的蘇小葉，扯他走開：“走吧。你幫不了她的！”
幫不了她……
房裏，聽見叔伯的建議，蘇小葉沒有急着回答，她說：“我能計算一下嗎？”
蘇振晖笑了笑：“請便。”
小葉包裏現在常備黑色簽字筆，她還真的拿出紙筆來，認真一項項核對。
蘇振明看見，有些坐不住，不耐煩地又啧嘴又喃喃幾句指桑罵槐的，要不是忌憚蘇振晖在旁邊鎮着，分分鍾跳起來動粗強迫蘇小葉簽字按手指模。
相比起來，蘇振晖就老狐狸多了，淡定安坐，等小葉計算好。
但，那也僅僅表面而已，實際上他的眼珠子一直跟着蘇小葉的筆頭在移動。見她算得飛快熟練，更無法掩飾眼底閃過的訝異之色。
當然了，蘇小葉做了這麽久的資料工作，對文件裏每一個細項都爛熟于心了。這一點卻是蘇振晖小瞧了她，以爲小丫頭什麽都不懂，卻不知道在此之前她已在城建跟了好久的拆遷工作。
眼見着她白紙黑字計得清清楚楚，蘇振晖終于忍不住問出聲來：“小葉，你這筆賬，算得很快啊？”
蘇小葉頭也不擡：“嗯，是啊。這個表格還是我設計給小鳳姐的呢。”
蘇振晖背脊上的冷汗嗖的下來了，這個細節是他不知道的。
這個表裏有些項目他做了模糊處理，從田鳳儀那裏拿到的表一共有三張，眼下拿出來的抽起了中間那張，隻有頭尾兩張，折價上算少了三萬塊。
原計劃等小葉簽了放棄協議之後，神不知鬼不覺把第二張加回去——
蘇振晖千算萬算，算漏了蘇小葉被借調這件事！老狐狸腦瓜子一轉，抖着臉皮笑：“原來是這樣，你很了不起啊。咦？這裏怎麽還有一張？”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從公文包裏拿出遺漏的那張表格，遞給小葉：“來，你都加上，算算有沒有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