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心情久久的不能平靜,他坐在商務車第二排的航空式座椅上閉着眼睛,卻能夠清楚的看見死去的那些人的面容。
從耿帥起,他已經無法計算有多少部下死在眼前。一将功成萬骨枯,他徹底的看懂了這句話。他這一顆将星,那都是建立在無數鮮活頭顱之上的。他因而會産生恐懼,擔心未來的自己會是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政客。
他注定要付出的是在愧疚與自責中度過餘生。
商務車回到他居住的一号院,所有的個人物品都已經裝車,不過是兩個行李箱以及三大箱子的書籍。馮玉葉已經帶着小兒子在保姆車上等着。最後檢查了一号院裏的物品,簽字交割,李牧走出了這個他生活了兩年的院子,上了車。他之前的陸戰隊一号車也進行了交割,現在坐的是陸南集團提供車輛。
李牧卸任陸戰第一師師長兼指導員,同時也獲得了爲期一個月的休假批準。他這樣的将領,沒有最高統帥的簽署,顯然是無法獲得休假的。按照規定,正軍級領導幹部是配備專車的,但是李牧尚未正式上任海軍航空兵學院籌建處主任一職,因此正好處于一個空檔期。
李牧個人名下是沒有任何車輛的,他個人名下甚至沒有房産,就連存款賬戶都沒有,甚至工資卡都是馮玉葉揣着。他大抵是最窮的司長了。
因此,在陸南地區這邊,生活方面的瑣事都是劉書東等三名發小以朋友的名義提供所需的車輛服務。
他還是那位對自身要求嚴格苛刻的司長。
這一點從他上車前就換上了便裝并且要求随行人員換上便裝,就能看出來。休假狀态,個人行爲不代表部隊,要遵守地方的法律法規。
因此海軍航空兵學院确定放在陸南地區,因此李牧依然還得在陸南地區待着。不過海軍航空兵學院具體放在哪個位置,還需要他上任之後進行研究決定。
老李家在陸南市區是有一套房子的,那是李牧的弟弟當年購買的二層别墅。買的時候六千多一平,如今已經漲到了兩萬。這大概是老李家在陸南地區唯一之前的财産了。
王國慶坐在副駕駛那裏,李牧坐在後排拿着手機在翻看新聞。這樣的閑暇是幾乎不曾有的,甚至很多時候需要作訓參謀或者宣傳幹事整理每一天的時事新聞形成文案報告遞交給他,以便于用最短的時間獲取更多的資訊。
開車的是李澤文,這位與滿門忠烈的武警戰士李澤文同名同姓的下士,因爲名字被關注,被李牧當成身邊工作人員進行培養,如今也逐漸的上了軌道。
車在前面走,保姆車在後面跟着,在中午高峰的此時順着車流慢慢前行。
王國慶說,“頭兒,最近銀行限貸,陸南的房價故意又要漲了,前幾天和老張打電話,他還跟我抱怨,轉業領到的那幾十萬,買個百平米的話,還不夠首付的。我琢磨着是不是和老婆商量一下,借他點錢。”
他說的是張海超,已經在陸南市府站穩腳跟的轉業幹部,也是李牧的發小。他們一直有聯系。李牧平時工作忙,這些私人關系甚至都要靠王國慶來維護。久而久之,王國慶和張海超也成了好朋友。
李牧笑道,“你被他騙了,那小子有個很有錢的老爹。”
“有這事?他從來沒提起過。”王國慶愕然。
李澤文笑着插了一句,“可能他不想要家裏錢。”
搖了搖頭,李牧歎口氣說,“張海超是一等功臣,他這樣的人轉業到地方,連一套三居室都買不起,說明咱們的軍人待遇水平還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的。老王,你記一下,回頭我要抽時間研究研究,下半年提交一個提案。”。
“是。”王國慶點頭記下來。
王國慶取出随身的筆記本低頭記錄下來,剛動筆,突然李澤文操了一聲,一個急刹車,他猝不及防腦袋差點磕到中控護手那裏。後座的李牧也略微驚了一下,擡頭看過去,一輛皇冠轎車斜着停在了前面,車的右側前保險杠怼在了皇冠轎車的左側後車門上面。
車的前保險杠是不鏽鋼制的直接連接兩條大梁的,堅固無比,甚至能夠幹倒單層牆壁。這麽一怼,直接把皇冠轎車的後車門給怼凹了進去,如果不是李澤文踩刹車及時,恐怕會頂着往前走。
這裏正是紅綠燈路口的實線前面的位置,車直行,皇冠車從右邊車道向左變道,然後發生的碰撞。責任一目明了。
“我下去處理。”王國慶放下筆記本和筆推門下車,李澤文沒動,在駕駛座那裏坐着,這是規定,長官在車上,駕駛員不得離開位置,這是警衛安全考慮。
後面跟着的保姆車也停了下來,負責警衛工作的陳春英和兩位女警衛參謀提高了警惕,确保馮玉葉與小孩的絕對安全。
皇冠車的司機下來,是個女人,三十歲左右年紀,紮着發髻,一隻手還在拿着手機打電話,王國慶走過去就聽見她在說:“我撞車了,先不跟你說了,位置發給你。”
挂了電話微訊發位置過去,女人走過來,指着王國慶就說,“你是怎麽開車的,會不會開車,不知道減速嗎!”
王國慶都傻了,很明顯的事故現場,不是瞎的但凡學過駕照考試的,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哪一方的責任。
“同志,我正常直行,你變道造成的剮蹭,這是你的責任。”王國慶指着碰撞位置說,又指了指路口橫杠上的攝像頭,道,“這邊有交通監控系統可以還原事情經過。”
他在說的時候,順手的就拿起電話來準備報警進行處理。好在車是民用車輛,因此不必驚動警備區的人。不然的話,警備區的軍政主官肯定的心急火燎的趕過來。
李牧在陸南地區先後擔任過好幾個部隊單位的主官,駐陸南的部隊領導機關幹部,以及市局的高層幹部,都知道陸南地區握着一頭軍中猛虎。别忘了,市副知府兼任警察局長是李牧的老同事陳國富。
王國慶滿以爲可以講道理解決此事,誰知,事情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就在他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報警的時候,那女人突然的沖過來一腳踹在了車的大燈那裏。大燈那裏有保險杆保護,但是女人的腳力很大,踹得車輛顫了顫。她穿的是平底鞋,這一腳結結實實的。
愣神的時候,女人張牙舞爪的過來,抓住王國慶的手,激動地說道,“你幹什麽!你還想叫人!我告訴你我不怕!别人怕你們這些地痞流氓我可不怕!”
王國慶連忙退讓。
李牧的再三交代,和群衆産生沖突的時候,首先要做的就是退避三舍,盡量的不要發生肢體上的接觸。這年頭隻要發生肢體接觸,道理就說不清楚了。
女人卻是根本沒有停止的時候,看見王國慶往後退,她站在車頭前面指着裏面的李澤文和李牧罵道,“開車的下來!知道自己錯了不敢下車是嗎!坐在裏面的下來!要講道理是嗎!我就跟你們講講什麽是道理!”
她怒罵着,車内的李牧是聽了個一清二楚的。
這個時候,女人做了個一個讓衆人吃驚的動作,她飛快回到車裏,發動車輛往前開了幾米,脫了接觸,随即,她擺直了車身車屁股對着車頭的時候,她居然倒車加油!
狠狠的撞在了車的車頭上!
她再一次下車,得意手指指了一圈,笑道,“你們追尾!”
她根本不知道,就在剛才,她在鬼門關邊上走了一遭!
休假中的李牧随行的難道就隻有王國慶和李澤文兩名人員嗎?馮玉葉的警衛人員是她從金辰帶過來的,去到哪跟到哪已經許多年不變了。也就是說,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李牧身邊就隻有王國慶和李澤文。
如果不是王國慶向後面搖了搖手,這些便裝人員會在極短的時間内沖上來然後掏槍就把那女司機給打倒在地上!
那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死亡邊緣逛了一圈!
在這些警衛人員的行事原則裏,他們的腦子裏隻有警衛目标的安全,但凡出現任何有可能對警衛目标造成傷害的情況,他們是有權采取包括使用武器在内的手段進行必要的行動的。
他們接受的訓練隻有一個原則——不惜一切代價保證警衛目标的人身安全。他們連自己的命都不會去顧及,更不可能會去考慮你是否無辜——一切标準都是建立在警衛目标的人身安全這個基礎之上。
那女人大步朝王國慶走去,又要拽着王國慶的胳膊撒潑。
她不知道她要刁難的這個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這個路口是城區的重要交通路口,兩條相交的道路都是雙向八車道的大馬路,早中晚都有執勤的交警。
此時,兩名交警快步走過來,其中一名交警過去疏通其他車輛注意避讓事故現場,中年交警走過來處理現場。
王國慶擋住女人的動作,稍稍用力把她推一下,結果那女人借勢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早看見交警過來,頓時指着王國慶喊道:“你還打人!警察,他追尾我還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撞了我的車還打人!”
還真别說,那中年交警走過來的時候,恰好的看見王國慶推了那女人一下,他正在穿過馬路,并沒有看見女人試圖扭住王國慶胳膊這個動作。
中年交警指着王國慶大聲道:“别動手打人啊!站在那裏别動!有話好好說别動手!動手了性質就變了!”
王國慶站在那裏,無奈地攤開了雙手。
遇上這麽一個演技爆棚的女同志,他還真的是無計可施。
中年交警走過去問那女人,“你沒事吧?能不能站起來。”
女人皺着眉頭說,“我試試。”
她撐着地,慢慢的站起來,慢慢的活動了一下手腳,笑了笑,說,“交警同志,應該沒什麽事情。”
“沒事就好。有話好好說,都别動手。”中年交警對兩人說,指了指王國慶,“這位同志,請出示駕駛證行駛證。這位女同志,你也把你的駕駛座和行駛證拿出來,我看看。”
女人回到車上把證件取出來交給中年交警,并且取出了自己的工作證,遞給中年交警,說,“同志,這是我的名片,這車也是我們行政部門的公務車。你看看,行駛證上面寫得很清楚。”
“市行政部門的?”中年交警眉頭皺了皺,最怕這種涉及到機關單位車輛的事情了,尤其還是一位看起來不太好惹的女同志的。
中年交警看看駕駛證,又看了看名片,最後目光落在行駛證上面,說,“林惠恩小姐,你這個車不是公務車吧?公務車可沒有豪華轎車,呵呵。”
原來女人是市行政部門委員。
林惠恩是一個小房地産公司老總,從農村姑娘成資産數千萬的女富人,卻改不了自身的劣根性。一般這樣身家的人,這樣的小剮蹭,責任清楚,認了就行了,千八百塊錢能搞掂的事情。但是她卻不,别看她渾身上下名牌,對工人對員工那叫一個苛刻,一分錢都算得清清楚楚的。曾經有個實習的女員工不小心摔壞了一塊一百多塊錢的計算機,她居然讓女員工自己掏錢買了一台回來。
林惠恩笑道,“這是我公司的車,借給行政部門用的,平時主要是我和幾位副主席使用。我可給你們警察局捐過警務用車,你們陳局長還給我發了證書的。”
“林小姐,稍安勿躁,請稍等片刻。”
中年交警掃了一眼現場,知道這個事故該怎麽處理了,他指了指王國慶,“這位同志,你的駕駛證和行駛證呢,請出示一下。”
王國慶一直在聽他們說話,眉頭微微皺了皺,這種事情他根本不用去請示李牧,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他也别說什麽戰神身邊的紅人了。
微微搖了搖頭,王國慶淡淡的說,“我沒有駕駛證,這個車有沒有行駛證我也不知道,交警同志,我要求你馬上清理掉路障,不要影響我們的通行。”
林惠恩一聽這話,毛都要炸起來了!
她可不止這一台皇冠車,她還有兩台無牌無證的豪車,陸南地區随便開,誰敢查她的車!
現在居然遇到一個敢叫她讓開把她的車稱之爲路障的人,她能不氣得肺都要炸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