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勝寶在一樓的值班室裏坐着,雙腳翹起擱在桌面上,捧着手機在那玩,空調開得足足的。這秋老虎可不得了,尤其是地處熱帶的陸南市,早上冷中午熱到恨不得剝了皮。
一名農村婦女在外面的長闆凳那坐着,手裏緊緊捏着用塑料包包裹起來的資料,臉上是焦急的神态,左看右看。她的小孩坐在身邊手裏拿着一個包子在啃,啃一口看一眼啃一口看一眼愛不釋手,卻是全然不知道母親的焦急。
“幹部,我這個事情什麽時候能辦啊?這天都快黑了,我還要回家做飯呢。”婦女戰戰兢兢的走過去透過窗口問值班室裏的劉勝寶。
“我跟你講過了,戶籍幹警不在,你明天再來吧。”劉勝寶擡起頭不耐煩地說,又低頭去看手裏的手機。
婦女哀求着說,“我這都來三趟了,怎麽每次來戶籍幹部都不在,我這個事情什麽時候能辦啊,再不辦孩子就要被趕出學校了。”
劉勝寶擡起頭滿臉的厭惡還帶着氣,“我說你怎麽回事啊,你自己都說來三趟了,加上之前的有七八趟了吧。都跟你說了你這個事情辦不了。孩子上學了才着急,早幹嘛去了。你這屬于超生你知道不知道?”
“我,我交錢,我認罰,孩子不上戶口不行啊,學校趕出去就讀不了書了。”婦女急得都快哭了。
眼看着第一個學期都要過去了,學校下了通知,再不上戶口,孩子學籍沒法搞,學校也不能收。
小孩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還在那裏啃肉包子,啃一口看一眼啃一口看一眼。
“讀不了書和我們派出所有什麽關系?要怪就怪你自己。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去吧,我們快下班了。”劉勝寶趕蒼蠅一樣揮着手。
婦女急得原地沒意識的來回走動,卻半天不知道如何來說這個事情。她是不甘心回去的,返回去坐下,把孩子摟了摟,心疼得不行。
劉勝寶捧起手機回了一條微訊語音:“晚上上哪喝啊?”
然後手機湊到耳朵那裏聽回複,笑了笑,他說:“行,我請客,等着,馬上下班了。沒辦法啊今天值班,不然早走了。”
婦女坐在那裏眼淚都要下來了,滿臉的無助。
李牧舉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婦女,目光在小孩身上停留了一下,小孩睜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李牧看——這個叔叔真好看。
劉勝寶看見有人來,打量了幾眼,慢慢的把手機放下來,盯着李牧看。哪怕是穿着普通的便裝,李牧那股不怒自發的氣勢也是很明顯的。
“同志,有什麽事?”劉勝寶沒有什麽好臉色,有氣勢有什麽用,什麽也沒自己身上這身皮牛-逼。
李牧打量了一下周遭,一樓原本應該有的兩個窗口都是沒人的,很安靜,就剩下一個值班室的輔警在。
“你好,我問一下,月票怎麽搞?”李牧彎了彎腰微微笑着問。
“月票?”劉勝寶皺眉,“哦,你說月票。這會兒下班了,明天再來吧。”
說得不假思索。
李牧看了看時間,說,“這會才四點,沒到下班時間。”
“我說下班了就下班了,你怎麽回事,趕緊的走。”劉勝寶不耐煩地揮手。
身邊的王國慶還算穩重,宋小江就忍不住要上去抽他了,誰給你膽子這麽跟長官講話的!
李牧笑得很谄媚,道,“大哥,我是龍哥的人,呵呵,抽煙抽煙。”
說着大炎國就敬了上去。
這叫王國慶和宋小江看得目瞪口呆,長官這演技中戲畢業的吧,怎麽說換臉就換臉收放自如到位得不行不行的,咋一看還就是個經常挂着谄媚笑容的狗腿子!
然後他們會想,這個派出所的所長和教導員都完了。
至于小輔警,輪不到李牧來處理了。
劉勝寶接過煙臉色好了一點,抽煙的好歹是有點錢的,不能得罪死了,語氣好了一些,說,“今天真的辦不了,你明天再來吧。”
“我這邊是給龍哥的車隊買月票的,兄弟你通融通融。”李牧呵呵笑着說。
劉勝寶說,“你看,現在沒人上班,我又給你辦不了,隻能明天來了。對了,龍哥的車隊不是早就買了年票了嗎?”
李牧笑着解釋,“這幾天又買了幾台車子。”
“哦,龍哥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劉勝寶說,“老弟,你也看見了,今天沒人上班的,你明天再來吧,或者你給所長教導員打電話。”
李牧猶豫了一下子,“這樣啊……我方便問一下,人都幹什麽去了。”
劉勝寶呵呵地笑了笑,說,“鎮長家公子結婚,喝喜酒去了,所以今天是肯定沒人上班了。不是輪到我值班我也去了,呵呵。”
“喝喜酒去了啊……”李牧微微點頭,“鎮長家在哪呢?”
劉勝寶指了指,“出門往右一直走就能看見,擺了一百多桌,你一看就看到了。”
“行,我過去看看,呵呵。”李牧笑着就往外走。
那婦女一直在聽,聽見派出所的人都喝喜酒去了,當下就徹底失望了,拉着孩子離開。
到了外面,李牧微微皺了皺眉頭,喊住婦女,“大姐,我問一下,你到這裏辦什麽事?”
婦女心裏十足的怨氣終于找到了宣洩的地方,但依然帶着老百姓獨有的小心謹慎說,“給小孩上戶口呢,我都來了七八趟了。他們說我這小孩屬于超生辦不了。還不是因爲我沒給錢找關系。這幫人真是……”
罵人的話她很謹慎的刹住了。
李牧詫異道,“警察部早就下了文件,所有沒有上戶口的孩子都是能夠上戶口的,隻要有相關文件證明爲自己所生,超生的也可以。”
“是啊!隔壁王嬸家的大學生也這麽說,我兒子出生證什麽的都是有的,當年超生還交了罰款的,單據我都帶過來了,就是不給我辦,說不符合條件。”婦女說着就小心翼翼地打開塑料袋抱着的資料,一份份地展示給李牧看。
李牧認真的看了一下,資料完全是足夠了的,而且本來相關文件的要求就隻有一個——隻要證明孩子是你的,這是防止買賣人口的行爲存在。
婦女歎氣說,“我聽人家說就是沒用錢,給領導送禮就能辦了,我們家哪裏有那麽多錢,一萬多塊錢啊!”
李牧把資料還給婦女,說,“大姐,方便留個電話号碼嗎?”
婦女警惕地說,“留電話幹什麽?”
李牧道,“大姐你别緊張,我是暗訪的,這個事情,回頭我幫你解決。”
婦女打量着李牧,又看了看王國慶和宋小江一眼。當兵的氣勢與老百姓非常的不一樣,更沒有地方公務員的一身腐朽的味道,很容易的能看到一臉的正氣。
她說,“我看你也像。領導,這幫人要好好的查一查!不知道貪了多少錢!”
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嘴快,臉上馬上出現了害怕的神情。
李牧扭頭看了眼王國慶,王國慶把證件拿出來展示給婦女看,“大姐,你放心,我們是師部機關的。你把号碼留給我,然後等通知。”
看清楚了證件,婦女徹底相信了,她知道鎮上的派出所和别的派出所不一樣,自己鎮上的派出所是當兵的,部隊的人,眼前這幾個人的證件上分明的寫着師部機關,肯定是大單位,管着派出所的。若是以往,婦女不會多舌說什麽貪腐之類的話題,但是孩子的事情把她給逼急了,她就一口氣把聽說的看見的不管什麽都說了一遍。
宋小江拿出随身的筆記本幾下了婦女提到的幾點問題。
最後在婦女滿懷希望千謝萬謝之中,李牧三人沒開車,舉步就朝鎮長家裏走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