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漢暗暗咽了咽嗓子,輕輕推開親戚們讨好谄媚的攙扶,擡頭去看圍在老三家門口這些人。
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既羨慕又嫉妒的,各種情緒在村民們臉上湧現,叫人忘了他們當初如何對劉季嫌棄指點。
一個本質不算好的人,被村民們說成了天命之子一般,還說他之前種種混蛋行徑都是因爲他不是尋常人,而是文曲星下凡,與凡人自然不同。
劉老漢聽着這些話,差點便沉溺進去,他忙往秦瑤那看了一眼。
她神色淺淡,嘴角微微翹起,看得出也是開心的。
但那份開心并未侵蝕她的心,黑眸沉靜如水,清楚倒映着門前這形形色色的各種姿态。
察覺到他的目光,秦瑤回看過來,輕颔了颔首,“爹,你們先幫我招呼一下村裏人,我帶兩位官爺進屋歇會兒。”
劉老漢感覺自己得了一記當頭棒喝,心裏那點飄飄然終于褪去,囑咐秦瑤好好收着賞銀,村裏人這邊他們來應付。
李氏把家中的點心糖果和果脯全部拿了出來,劉老漢喊住家裏已經快要被一聲聲恭維祝賀迷暈的女人們,拿糖果點心分給村裏人,沾沾喜氣。
秦瑤把周正二人帶到堂屋喝茶,送了兩份賞錢,留二人在家吃飯。
兩人客氣了一下,便要告辭。
秦瑤并未挽留,隻說日後到縣城去再單獨請兩人吃飯,周正一看秦瑤家院外那些前來祝賀的鄉親們,也不想真的留下,笑應着改日再見,騎馬走了。
周正二人離開後,村裏人頓覺自在許多,大家熱情,秦瑤也敞開大門讓大家夥進來坐坐,吃點東西喝杯茶。
一番簡單招呼下來,時間已到半下午。
何氏和邱氏早就跟着宋瑜返回文具廠,劉仲也有事被廠裏的人叫走,最後隻剩下劉老漢和張氏夫妻兩留在秦瑤家。
“可累死我了!”劉老漢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感慨道:“沒想到大家夥這麽親熱,親熱得我都有些怕。”
張氏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接過李氏遞來的糖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碗,這才覺得冒煙的嗓子好受一些。
秦瑤倒是還好,族長和村裏的族老們一個勁的囑咐她要告訴劉季,日後發達了可千萬不要忘了自己的根,要記得同族的族人們。
她都是模棱兩可的回應,把族老們躁動的心安撫好,還不忘給他們打個預防針,以免對劉季抱有太大期待。
秦瑤對二老道:“爹,娘,今晚在我家吃飯,咱們先慶祝一下,之後要不要置辦宴席宴請鄉親們,就等劉季回來再說。”
二老欣喜應下,他們沒意見。
兩人沒歇多久,趁晚飯時間還沒到,又起身各自忙活去了。
劉老漢去準備了不少祭祀用的香燭紙錢,等着劉季回來,便打算讓他去祠堂好好告慰祖宗。
張氏則去把大毛背了過來,還摘了一筐子的時令蔬菜過來,同李氏一起在廚房忙活。
殷樂已經返回,得知師公中舉,比誰都高興,忙完了文具廠食堂裏的活兒,立馬回家幫忙收拾晚飯。
秦瑤反倒站在幾人身旁,不知道能做些什麽,因爲能幹的事都有人幹了。
得了,她還是去跟大毛玩吧,順便逗逗不經逗的小來福。
李氏等人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秦瑤悠哉悠哉帶着兩個小孩在後院給菜地鋤草。
她指揮,倆兒小孩執行。
孩子隻覺得有趣呢,幹得賊起勁。
官府的消息已經傳到,想來劉季和阿旺應該已經在回程的路上,留給秦瑤準備的時間不多了。
她得趕緊把菜地收拾出個好模樣,免得阿旺回來發現情況不對勁。
傍晚,老宅衆人陸續歸來,不需要秦瑤說什麽,大家早已經清楚她的家務水平,各自忙活開來,将一頓晚飯弄得漂漂亮亮。
準備得早,晚飯上得也早,大郎幾個孩子下學到家時,全家人就等他們坐下,便可開飯。
今天劉仲去接的孩子,路上就把劉季中舉的事告訴了孩子們,引來六雙不相信的懷疑目光。
這不,一進門,就全部沖到秦瑤面前詢問,得到她親口承認,大郎兄妹四人都呆了呆。
居然是真的?他們怎麽這麽不敢信呢?
哪怕今天早上去學堂的路上四娘就有過阿爹中舉的猜想,也不影響小姑娘此刻對科考内容的深深懷疑。
“等阿爹回來我一定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麽考上的。”四娘握緊小拳頭,十分認真的喃喃道。
金花和金寶的反應就外放多了,懷疑?不存在的!
隻知道三叔現在是舉人老爺了,以後還要做官呢!
後面這話是何氏說的。
何氏拿起勺子,一個娃給了一大勺的湯和肉,又額外多給大郎二郎三郎一人一塊兒,語氣認真的讪笑說:
“大郎、二郎、三郎啊,以後你們可就是官家少爺了,記得要多多提拔你們兄弟金寶啊。”
三郎哦的應着,開開心心啃雞塊兒,毫無心理負擔。
大郎二郎隻覺得尴尬,胡亂點點頭,埋頭吃飯,那低垂腦袋的模樣,恨不得把頭都埋進飯碗裏,以躲避老宅衆人炙熱的目光。
何氏還欲再說,張氏咳嗽了兩聲,她這才重新坐下,略有些不滿的暗自嘟嘟囔囔。
邱氏和劉仲對視一眼,起身敬了爹娘和秦瑤一杯酒,說了恭喜,便再也不說其他,專心照顧孩子吃飯。
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太明白,反正今日從瑤娘請客吃飯的舉動上他們已經感受到她不會撇下老宅衆人不管,這就夠了。
隻是幾個兄弟自小一塊兒長大,身份地位突然之間差得那麽大,還是讓劉柏劉仲心裏很是感慨了一陣。
感慨着感慨着,突然被半夜從縣城書院趕回的劉肥一句話弄得心驚肉跳。
劉肥急道:“就三哥那德性,做個秀才嘚瑟嘚瑟也還罷了,真要是讓他做成了官,必定濫用權責、收受賄賂、欺上瞞下、大肆斂财、欺壓百姓.”
“事情總有敗露的那日,他走得越高,日後咱們定死得越慘,你們竟還想着與他沾邊?那咱們老劉家豈不是要跟着他一起族滅之?”
霎時間,整座老宅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