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多了劉季等想要結交攀附之流,冷不丁遇到一個平常心對待自己的秦瑤,齊仙官還有點不适應。
頓了一會兒,他才繼續頂着孩童的臉,用老成的語氣說:
“夫人,我們見過三次,不過還不曾知曉夫人姓名,可否告知?此次得夫人出手我等才得以脫困,待回到家中修整過後,景軒定着厚禮上門周全了禮數。”
“我叫秦瑤。”她沖他笑了笑,“景軒是你的小名?”
齊仙官搖搖頭,解釋:“是先生給我取的字。”
對待真正的恩人,和對待丁适劉季等挂名恩人,齊仙官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态度,對秦瑤的詢問,答得客氣多了。
秦瑤看着身前這個跟自家大郎差不多身形的小少年,衣衫淩亂,發髻飛散,臉上還有不知道是什麽的灰白污漬,全身上下,就剩一雙眼睛,看起來清澈明亮。
“這個道觀院子不算寬敞,但有圍牆在,夜裏不用擔心猛獸突然侵入,算是個難得的好地方,你們要是不嫌棄,今晚就先在這休息,明日天亮再出發。”
秦瑤一邊說,一邊看向那輛從未打開過車門的馬車,“這附近有山泉,可以燒點熱水先洗漱一番。”
說完,沖劉季和劉利那招招手,語氣變得不耐:“進來做飯!”
叫上劉利,是因爲她受劉大福之托。
至于丁适,他想要做什麽,她不好管,反正她家占好的位置是不會讓出來的。
劉季還想見見那位大儒呢,誰想到馬車的門就沒打開過,前頭秦瑤又在喊,左右看看,隻得朝那車門緊閉的車廂行了一禮,無奈先退去。
劉利也是一步一回頭,想見一見大儒風采。
可惜,丁适在這,也輪不到他。
齊仙官看着已經把帳篷抖開鋪在院落東側兩牆夾角處的秦瑤、劉利兩家,那地方是整個道觀内唯一完好的兩面牆,餘下的地方都有些坍塌。
丁适大方的指着自家護衛和車夫占下的地方,表示可以讓給齊仙官和他家先生。
想着車上的先生,齊仙官道了謝,轉頭囑咐石頭讓護衛們先把帳篷紮好,再去接先生下車。
丁适主動要幫忙,齊仙官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承了他的情。
畢竟這個人看起來比劉季順眼多了,表現得沒有他那麽功利,一上來就提出要見先生這種無理要求。
齊家損失不多,隻是丢了食物,餘下重要書籍和财物都沒丢。
不過眼下這情況,沒有食物才要命。
萬幸得丁适贈了半袋米,石頭又組織護衛們進山打來一點肉食,晚上這頓晚飯才有着落。
不過齊仙官并不爲此着急,明日天亮,他就能讓護衛拿銀子到附近村莊購買糧食。
貴就貴,這點銀子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裏。
等到秦瑤和劉利兩家都已經吃完了晚飯,準備躺到帳篷裏休息時,丁适這才領着齊仙官一行人進觀裏來。
當先進來的是四名護衛,随後才是齊仙官。
四個護衛擡着一張辇,辇上有弧形靠背,一位身着白色儒服,身形瘦小,頭發發白的老人靠坐在上面。
進入院中,老人擡眼看過來,一雙深褐色眼眸犀利透亮,一點都不像其他同齡老人那樣渾濁。
秦瑤背對着大門正給四個孩子安排帳篷裏的睡覺位置,就見身旁跪坐的劉季一個激動站起身來,口中低呼:“是公良缭!”
秦瑤好奇回頭,老人的目光已經收回,正被護衛們擡着朝剛剛搭建起來的帳篷走去。
齊仙官恭恭敬敬站在辇下,一路随行。
待到平辇放下,護衛上前背起老人,秦瑤等人這才恍然明白過來,爲何當時齊仙官遲遲不願下令讓護衛們棄車突圍。
因爲公良缭他沒有腿。
儒衫之下,空空蕩蕩,大腿中部以下全都沒有了。
劉季和劉利看得倒吸一口涼氣,劉季都不敢想象那是怎樣的痛苦。
劉利想起自己被馬匪打斷雙腿隻能卧床和靠木輪椅遲鈍行動的日子,當時要不是剛剛新婚,還有妻子這個羁絆,他都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可剛剛看公良缭,眼神銳利,脊背挺直,還不忘督促弟子齊仙官一會兒睡前到他帳内檢查功課。
“他幾歲了?”秦瑤小聲問。
劉季掰着手指頭算了算,不确定的答:“五六十?”
還是劉利靠譜,“應該是六十三。”
秦瑤驚訝的往對面的帳篷看去,放在人均壽命不到四十歲的盛國,這可是高壽了。
不過天色已晚,還是先洗洗睡吧。
夏日的夜裏不冷,但蚊蟲多,幸好劉季提前從客棧買了幾根艾草帶着,點燃放在帳篷旁邊的石頭上熏一熏,蚊蟲能少很多。
未免夜裏發生什麽狀況不能反應,秦瑤讓劉季守上半夜,自己守下半夜。
劉季不敢有異議,把火堆的火燒得旺旺的,暗中觀察對面的一舉一動。
不過火太大,反倒把他自己熱出汗來,于是又往前邊坐了些,側耳聽着對面動靜。
可惜公良缭進了帳篷就再沒出來,連着盯了兩刻鍾,對面徹底安靜下來,護衛們分成三波值守,大門口、院裏、牆邊,都有護衛看守,保證是一個不懷好意的流民都不可能放進來。
劉季頓時覺得秦瑤安排自己守夜是多此一舉。
丁适也回到廊下車夫用布單臨時隔出來的小房間裏歇下。
因爲院裏并不寬敞,把位置讓給齊仙官一行人之後,他們就隻能窩在這廟門的走廊下。
索性天氣炎熱,倒不怕凍着感染了風寒。
廟裏漸漸安靜下來,隻有齊家護衛們走動的淺淺腳步聲和火堆發出的燃燒聲。
劉季百無聊賴的撥弄着火堆身子往旁邊馬車車廂上一歪,睡了過去。
正夢到自己位極人臣的風光時刻,臉上“啪”的一掌,美夢瞬間破碎,吃痛驚醒過來。
“我讓你守夜你給我睡覺?”秦瑤低聲質問。
劉季還想看看是誰擾了自己美夢呢,一睜眼就對上熟悉的兇煞面孔,心一顫,開口想要解釋,“娘子,我、我”
秦瑤嫌棄的一甩頭,“滾進去!”
劉季看了看頭頂月亮,居然已經下半夜了,麻溜爬起來,沖秦瑤讪笑兩聲,才鑽進帳篷裏。
沒一會兒,裏頭就傳來他香甜的輕鼾聲。
秦瑤揉着眉心坐下,第一百零一次壓下想掐死他的想法,值守下半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