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鎮前往開陽縣的官道上,劉利坐在自家的馬車車轅上,好奇的問前頭那輛馬車上趕車的劉季。
兩家人今早出發,在鄉下小路上走了一個多時辰,這會兒終于走到寬闊平坦的官道上。
從出發開始,大郎兄妹四個就特别興奮,畢竟是平生第一次出遠門。
一會兒鑽出車窗這看那看,一會兒爬到車門邊,問七問八,開心都快要溢滿出來了。
但一到金石鎮,怕被夫子發現這不是去奔喪的,又都縮緊脖子躲在車廂裏,捂着嘴不敢發聲。
劉利和他家趕車的長工大壯一直跟着秦瑤家馬車走在後頭,看了一路,行到此處,見大郎兄妹四人這般躲着,實在是沒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村裏與劉家老宅那邊相熟的,大半都已知曉秦瑤夫婦二人此次府試特意帶上家中四個孩子,還幫他們都請了假,把村裏孩子們都羨慕哭了。
而這個請假的理由,也不負衆望的讓人大跌眼鏡。
說是姑母死了,也不知道劉家姑母要是知曉,是否會被這不肖子孫氣死。
劉季趕着馬車,吹着風,身旁坐着擦刀的娘子,氣氛正好。
他哼着不知道是哪個鄉裏的奇怪調子,聽見劉利在後頭的問話,轉頭賤兮兮的回了他兩個字:
“你猜!”
劉利切了一聲,他才不猜。
今日出發天氣很好,一路上豔陽高照,道路兩側一直有山林樹木遮擋,氣溫也不算太熱,是個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行到中午,兩家人從開陽縣路過,駛上前往府城方向的大道。
從這起,就徹底離開了開陽縣地界。
此行三百餘裏,出發前秦瑤就做好了計劃,日行六十裏路。
這個裏程也不算辛苦,早上可以多睡會兒再出發,基本太陽落山前都能到達驿站,避免走夜路。
加上一路上她們還帶着四個小孩,能走大路絕不走小路。
這一路上預留的時間是很充足的。
她們一行人四月三十号出發,理論上五月五号前能抵達府城,十号才考試,還有五天時間用來準備。
倘若遇到意外,頂多耽擱一兩天,也還來得及。
不過往年也有倒黴的,路上迷路,等到科考結束都還沒能趕到考場,隻能遺憾等待下一場。
當然,有秦瑤在,迷路是不可能的。
她出發之前去找了伍掌櫃,問清楚了路線,再三确定過細節,連哪條路上有山泉水可以取用都标記了出來,斷無迷路的可能。
先前在書局那買來的指路圖和店主手抄版路程圖,秦瑤回到家之後自己又在這兩者之上,重新繪制了兩份更加詳細明了的地圖。
她拿一份,劉利拿一份,兩邊互相對照着來,就算遇到相似岔路口,也不會走錯。
原本知道秦瑤一家子都要前往府城時,劉利内心是極大反對的。
礙于兩家關系還不錯,他也不好意思提意見。
但出發前,秦瑤把這張地圖遞來給他之後,劉利内心的不安就得到了極大的安慰。
再看一路上,四個小孩除了上茅房時要下車之外,其他時候都乖乖待在車裏不哭不鬧,就徹底放下心來。
第一天是從劉家村出發,前面有一段山路耽擱了些時間,所以中午秦瑤也并沒有停下,讓大家啃啃幹糧,稍微休息了一刻鍾,在路邊打滿了天然的泉水之後,繼續趕路。
對大郎兄妹四人來說,旅程的一開始,都是非常開心而美好的。
特别是走出開陽縣之後,新鮮的事物接踵而來,不一樣的地貌、口音、行人,看得兄妹四人眼花缭亂,興緻高昂。
四娘就像是十萬個爲什麽,一路上都在追問:
“阿娘,那是什麽?”
“阿娘,你看那邊!”
“阿娘,爲什麽這邊的田裏都是高高的草啊?”
一聲聲阿娘萦繞在耳邊,趕車的劉季頭都要被吵炸了。
可他側頭一看身旁之人,向來對他脾氣暴躁的惡婦,這會兒居然把四娘摟在懷裏,身後還疊羅漢一樣堆着大郎、二郎、三郎,沒有一點不耐煩,有問必答。
“田裏那不是草,是這裏村民種植的芢麻,那邊的壩子是曬麻的曬場,你們看到那些挂在竹竿上,白色的一片片像是樹藤的東西,就是做麻衣用的麻。”
四娘驚訝問:“這樣怎麽做成衣裳?”
秦瑤便同她細細講解芢麻是如何被制作成絲線,又如何用那些絲線做成一根根的麻線,最後又怎樣用織機将這些麻線織成布成爲百姓穿戴的衣裳。
往日孩子們隻見過老宅的祖母和嬸嬸用絲線制成絹布去賣,麻衣都是買來的,這次一聽秦瑤的講解,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一件麻衣做出來,也這麽不容易。
二郎感慨,“怪不得麻布要賣這麽貴。”
大郎也很佩服道:“麻線要經過這麽多道工序才能絞出來,也不知道從前的人是怎麽想到的,他們可真聰明。”
三郎和四娘則歪着頭問秦瑤:“阿娘,爲什麽你懂這麽多啊?”他們就不知道這些呢。
秦瑤還沒回答,劉季立馬掏出了他們的書本,“喏,都在書上呢,多看書,多讀書,自然就懂了。”
“趕緊把今日的功課做了,咱們馬上就要到驿站了,一會兒可沒功夫做功課。”劉季壞笑着囑咐道。
四娘哀怨的看了阿爹一眼,不想動,使勁往秦瑤懷裏蹭一蹭,嘴裏還學着村裏周嫂子家的奶狗“汪汪”叫了兩聲,看得秦瑤好笑。
低頭問懷裏扭來扭去的四娘,“出門前我們怎麽約定的?”
小姑娘回答得倒不含糊,口齒清晰的說:“每天早上早讀一個時辰,每天午休睡半個時辰,然後起來繼續讀兩篇文章,并說出讀後感。”
秦瑤點點頭,“那你們還差多少?”
“讀兩篇文章,并說出讀後感.”小姑娘的聲音越來越低。
秦瑤把她從懷裏拉出來,連同大郎三兄弟一起塞進車廂裏。
又給劉季使了個眼色,“你也一起,我來趕車。”
剛還幸災樂禍的劉季頓時發出一聲哀歎,認命一般鑽進車廂,和四個嘲笑他的小崽子坐到一起——讀書(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