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漢早不在家裏了。
昨夜能湊到錢的人都把銀子交給了村長,今天一大早,村長便拿着銀子去了縣城。
卻沒想到,競争十分激烈,劉家村也隻得了五個代徭役名額,再一分配下來,劉家老宅隻得一個,仍剩下一個服徭役名額。
劉老漢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不好了,拿着村長退回來的六兩銀子,六神無主不知怎麽辦。
秦瑤剛巧給劉季把名字報上去,經過劉家老宅,爲劉老漢指了一條路子。
“去找劉大福。”
他們家要出兩人,結果也是隻得一個代徭役的名額,餘下一個,換做哪一個兒子他都舍不得。
這種事情,在一般人家是要命的大事,但在另外一些窮人眼裏,卻是商機。
隻要你舍得出銀子,有的是要錢不要命的人接手。
劉大福一得到村長帶回來的消息,立馬就套了車,帶上銀子要進城。
于是,得到秦瑤指點的劉老漢,揣着家中剩下全部現銀,追上劉大福,跟他一塊兒進了城。
到了城裏,才發現原來早有人舉牌等候他們,十兩便能找一個人代爲服徭役。
凡是家中出得起這份銀子的,都會出,沒有半點猶豫的機會。
因爲你一猶豫,人就被其他人帶走了。
這會兒,劉老漢和代徭役的那人,正在交接這其中的手續。
官府對于此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随便挂一個表親、堂兄弟,或是養子義子,便可代替。
所以,劉季能找到他爹才怪。
找不到爹,劉季一顆心已經死了半邊,悔意湧上頭來,他惱恨的打了自己腦袋一拳頭。
讓你貪圖樊秀才那一口酒肉,還好死不死叫那惡婦看了去!
可現在再悔又有什麽用?
他的名字已經寫在征調令的名單上,這會兒還能找誰将他名字抹去?
或者.花銀子找人頂着他的名替他服徭役?
劉季悲哀發現,自己隻能找秦瑤!
她有錢,隻要哄得她消氣了,就還來得及。
“娘子!!”
一道人影沖了進來,屈膝便要在她跟前跪下。
秦瑤正在大郎四人的房間裏檢查他們最近的學習進度,見劉季鬼哭狼嚎的沖進來,眉頭一擰,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孩子們顯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一跳,幸虧秦瑤反應迅速,在他跪下的前一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推了出去。
轉頭面對四個孩子,笑容淡淡,“行了,今天檢查都及格了,玩去吧。”
說着話,回頭瞥向劉季時,滿是警告,你丫最好别吓着孩子們。
劉季心頭萬般焦急,也隻得忍耐住,咧出一口白牙對四個孩子讪讪一笑,“剛剛不小心走得急,腳滑了,哈哈哈.”
三郎和四娘立馬笑出聲來,指着他做了個羞羞臉的動作,惹來劉季擡手作勢要收拾他們,樂得龍鳳胎抱頭就跑。
“大哥二哥,我們玩蹴鞠去吧!”
大郎哦的答應下來,轉頭去拿床邊木箱上的蹴鞠,跟二郎一起追上龍鳳胎。
屋裏霎時間安靜下來,秦瑤在桌前椅子上坐下,涼涼往門邊一瞥。
劉季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一個滑跪沖到她腳邊,聲淚俱下,
“娘子,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麽,你聽我解釋.”
秦瑤擡手打斷他,“不用,不想聽。”
劉季跪走兩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滿眼懇切,“娘子,那真的是個誤會,你那日進城看見的不是全部,我發誓,我”
“我沒給過你機會嗎?”
秦瑤再次将他的哭訴打斷,腿上微微一使力,直接把抱在她腿上的劉季甩出去三米遠。
劉季倒吸一口涼氣,這次屁股火辣辣,是真的落下淚來,瘋狂搖頭,“娘子,不要——”
不要兩個字,讓他喚得那叫一個百轉千回,低回婉轉。
秦瑤站起身來到他身前,居高臨下的挑起他的臉,一把抓住下巴。
那指尖傳來的力道,差點把劉季下巴骨捏碎!
她眼底的不耐和殺意,看得劉季汗毛倒豎。
劉季心裏狂呼爹娘:快來救我!
可惜下巴被捏住,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秦瑤看着他這驚慌掙紮的模樣,鄙夷的嗤了一聲,松開了他的下巴,不輕不重的在那張梨花帶雨的俊臉上拍了兩下,“劉季啊劉季,我給你機會了,可你不中用啊。”
“識相的,自己從這個家走出去,不識相”
都沒等她說出那個死字,劉季已經麻溜爬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應:
“我去服徭役,隻要娘子你高興,我劉季區區一條賤命算什麽!”
走到廊下,他擡手一抹臉上的淚水,滿眼委屈和倔強,“若我能活着回來,娘子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秦瑤:“不聽,滾!”
劉季:“.”
好,滾就滾!
滾進了自己的小屋裏,望着窗戶上的格栅,這次是真的悲從中來,悲傷到連哭都哭不出來。
因爲他還想活!
四娘兄妹幾個玩到晚飯前才回來,看起來還挺開心的,一點都沒發現親爹的崩潰。
主要是秦瑤一雙眼睛盯着,劉季爲了不血濺當場吓壞孩子,努力演出輕松感。
似乎是想了半個下午,突然開竅,想通了。
心知服徭役這件事無法改變,劉季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改變了策略,從逃避服徭役,迅速轉變爲提高存活率,立馬着手準備行裝,把“識相”兩個字表現得淋漓盡緻。
晚飯吃完,他還去了老宅一趟,有沒有找劉老漢哭秦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反正人回來之後,就點滿了生存經驗值,提起柴刀到後院鼓搗去了。
他給自己削了一根長棍,有近一人高,而後把家裏柴刀卸下一把,按在長棍身上,自制一把樸刀。
秦瑤挑了挑眉,造防身武器呢?
弄完了必要的武器,男人掏出針線盒,使勁把自己的鞋底增厚納高,一夜不睡,連做兩雙。
秦瑤稀奇的啧了一聲,她竟才發現他有這樣的女工天賦。
之後劉季又把他那幾身衣裳全部扒拉出來,縫縫補補在最厚實的那一套棉服裏弄了許多口袋,什麽鹽啊、糖啊、打火石都往裏頭放。
離家前一晚,還把二郎兜裏的銅闆忽悠出來,全部塞在衣服内側口袋裏。
出門在外,什麽都沒有錢好使。
時間短暫,劉季也隻能做到這麽多。
捂着塞滿了東西的棉服,劉季眼角含淚,在家睡了最後一晚。
秦瑤沒想到他生命力還挺頑強,正想着事後有人送屍首回來,找個厚棺材讓他入土爲安時。
一摸枕頭底下,她那把精鋼打造的匕首居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