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你寫過這個嗎?”方淮忽然問道。
小黑發現了方淮帶着莫名笑意的眼神,皺眉擺了擺手:
“诶…寫這個幹什麽,又土氣,又晦氣!”
說着,捶了一拳方淮的肩窩,笑道:
“你小雞(子),懂得挺多啊?哈?”
方淮含蓄笑了笑:“電視上看過。”
旁邊三個新兵也不傻。
聽到“晦氣”倆字,都知道了那是什麽,臉上都有些悻悻,剛才摸到那封遺書的韓勇,更是兩個指頭搓來搓去,想搓掉剛才那遺書在手上留下的痕迹。
方淮卻内心憧憬。
他前世可沒有寫這封遺書的資格。
那一世,他其實也想壯懷激烈的寫下這麽一封家信,感動感動自己,也留下點東西,讓自己覺得這一趟沒白來。
畢竟這封家信,也是屬于消防部隊的榮譽。
但或許是他舅舅帶來的餘光,不想讓老烈士的後代也留命于此,也或許是因爲他自身練武不精,中隊幹部格外的“照顧”他,急難險重任務,從不讓他上。
憧憬一線任務,是從他丢過一次大臉開始的。
那時他是供水員。
記得那次在水罐車後面操作供壓系統,順便管管分水器,一個穿着老式軍裝的老頭走近,問他“爲啥他們都沖進去了,你在這兒待着?是不是技術沒練好?”
他有點不好意思,又不好解釋,隻好拿着對講機,裝模作樣問了一句“隊長隊長,前方是否需要補充水帶?”
以顯示自己的工作也很重要。
沒想到,裏面正忙着,剛說完,對講機就傳來隊長的罵聲:“方淮,伱特麽一個後方,沒喊你,你占着對講頻道聒噪什麽?把嘴給我閉了!”
隻記得,當時周圍的群衆都在笑,那是他20歲以後唯一一次臉紅。
供水班班長,這是他入伍期間唯一獲得過的班長稱謂。
還是因爲他和另外一個戰友得考班長骨幹,需要班長身份,中隊臨時虛拟出來的一個班。
那個班裏面囊括了幾個不需要班長身份的老駕駛員。
其實他還是中隊唯一參加過潛水員培訓的人,但運氣就這麽“不好”,一個連護城河都沒有,水庫也完全封閉的縣,水情就是這麽安穩,中隊那套唯一的潛水裝具,直至他退伍都在發灰。
他渴望進最危險的地方,偷偷練過許多水槍操作技術,火情的處置方法,也教過新兵,但等他教的新兵都當一号員了,他還沒當過。
這麽一個被特殊照顧的老兵,是不好意思壯懷激烈的,他怕被戰友發現,會偷偷在背後嘲笑自己。
“小黑!把小白也帶去踢球!放放風!”
司務長的一聲大吼,把方淮拉回了現實,趕緊把手上的戰鬥服順進裝備倉。
“好!”小黑挺開心地答了一聲,就要往訓練塔去。
方淮也想起了任務:“班長,我和你一起去吧?”
小黑倒是随和,揮了揮手:“走!”
倆人一路走,一路聊。
“你喜歡小白啊?我看你早上抱着它玩。”
“昂!”
“它不喜歡人家介樣抱它的!它都三歲多了,相當于人類三習幾歲了!你有什麽系,集(直)接叫他就好了!
它不系寵物狗,不喜歡被介麽摸的!
我和司務長老跟他講話,它聽的懂的!你叫它,它要系願意去,它會跟你走的!”
“哦”方淮這才發現,自己親近這位狗大爺的方式不對。
怪不得一早上老跟自己呲牙。
說着,又好奇道:“班長,你說話爲啥聽着像廣東普通話啊!你不是廣西的嗎?”
小黑哈哈笑:“廣西普通話應該系什麽樣?”
方淮捏着鼻子,繪聲繪色道:“應該是漂哥~我書來了喔~”
小黑狂笑,露出個虎牙:
“我家系梧糾(州)的!我們那邊的白話,跟粵語差不多啦!
而且你那個,夾壯音夾得也太重了!哪有廣西人這麽講話的!聽着像故意搞怪系(似)的!半桶水!”
方淮被說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重生前的幾年,廣西話确實被一些網紅搞得太妖魔化了。
倆人聊着,到了訓練塔前,小黑也沒進去,站在塔前大吼了一聲:“小白!踢球去!”
“汪!”
三條腿的狗大爺有些興奮地出來了。
不過看到方淮,似乎有些嫌棄,沒太靠近。
“哈哈,就怪你早上抱着摸它!有脾氣了!你想跟他當朋友的話,一會晚上你給它送飯吧!”
小黑似乎很願意小白能多一個朋友,耐心解釋道。
“得嘞!”方淮笑道。
要靠近小白,果然還得有熟人介紹啊!
集合完畢。
“新兵,全部上一号車!跟隊長走!一号車的,坐不下了上依維柯!”
值班的趙班長招呼完,準備解散,曹毅卻擡了擡手,示意還有話說。
“稍息!”趙金成下了命令。
曹毅轉頭道:“熊傑,劉劍鋒,晚上帶新兵們各領一個沒人的戰鬥服架,換一套合身的戰鬥服,熟悉一下!
這批新同志,要盡快教授出警跟車,學習一個周,就開始參加出警!”
這話一出,下面立馬議論紛紛。
“下隊一個多周就參與出警了?太快了吧?”
“張洋他們這一年,兩個多月才開始跟車吧?”
“熊班長,教得可以啊!這屆新兵被你帶得生龍活虎的!”
熊傑立馬搖頭:“我沒教啊,真沒教!是他們自己領悟得快!”
趙金成臉上似有不悅,直接開口解散隊伍:
“立正!下來以後,二班,按曹指導命令執行,解散!”
四個新兵猛力控制着興奮。
今天下午,雙喜臨門啊!他們也能出警了!
這次與以往不同,最激動的,是方淮。
剛想的事情,立馬實現了。
前一世,世界待他如韭菜,一茬茬的割,像黃嬌嬌。
這一世,世界待他如熱戀,事事有回應,像楊少傾。
重生,真特麽爽。
正想着。
“指導員!晚崗室有個新兵的郵件!”站崗的班長從透明崗亭走出來大喊。
順便借着機會活動了一下腿腳。
本來可以等下午大家回來再通知的,這個班長好像是腿站麻了,找了個由頭出來。
曹毅轉頭:“哪個新兵?”
“方淮!”
這一聲,大家都好奇了。
崗哨班長趁機走向晚崗室,拿出一個大包裹遞給曹毅,又多活動了幾步,才心滿意足地走回去站崗。
曹毅則拿着包裹看了一眼,仿佛拿的是自己的包裹,就上了二号車。
經過方淮身邊時,光明正大道:“喲,楊少傾,是個女孩的名字吧?我先看看啊!看看再給你。”
“我也看看!”
幾個八卦的班長也一臉嬉笑跟了上去。
好像沒一個人覺得那個包裹的拆封權跟方淮有關系。
方淮整個過程木在原地,先是大驚,後是心裏大罵。
站崗的哨兵,我日你爹!
曹毅,連你爹一起!!
隐私,對新兵來說,不存在的。
無論是寄出去的信,還是寄過來的信,都得被審查,免得信裏有什麽讓新兵思想不穩定的内容,都得幹部斟酌過後,再決定能不能送達。
還有防諜。
但這幫老貨,明顯是故意整他了。
我方某人的思想多穩定,多根正苗紅,你們還不清楚?
這也是方淮從來沒想過寫家信的原因,新兵團叫他們跟家裏寫信,他直接擺手。
寫封信,不知道要被多少人邊笑邊“欣賞”過了,才能寄出去。
尤其是那些給女朋友寫信的,寫得越動情,晚上的連部辦公室就笑得越大聲,甚至還要被朗讀傳閱。
楊哥搞什麽啊都說了能打電話了!
算算到達的時間,肯定是剛下連那天,就寄出來了。
不會寫什麽讓他被班長們嘲諷的話吧??
方淮越想越社死。
此刻,一隻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郝成斌看他盯着曹毅的方向,憂心忡忡的樣子,也是一臉憋不住笑意:
“是你那個女同學吧?别怕!寫的什麽,班長去幫你看看!”
說罷,背着手就走向二号車,還直接上了曹毅所在的前排。
一号車前排是能坐兩到三個人的。
透過窗戶,還能看到郝班長一臉興奮地幫曹毅拆包裹。
身旁的三個同年兄弟也是各種八卦,問他是不是女朋友,長得好不好看。
要不是他們仨沒資格上去看,恐怕沖的最快的就是他們。
方淮沒答話,隻是仰天長歎。
擦了,茫茫特勤二中隊,一個尊重隐私的好人都沒有!!
“看什麽呢?有什麽好看的?方淮!不會有人私吞你東西的!趕緊上車!”
仿佛是爲了印證他的想法,一号車,趙金成臉帶嚴肅地從後排窗戶伸出頭催促。
體育館。
幾輛消防車停在靠大門最近的地方,爲了方便出警,沒進停車場,特意停在了路邊。
消防車的特權,算是被用得淋漓盡緻了。
駕駛員方班長還笑着說,中隊附近的交警最不好幹,每次看到他們沒開警報就闖紅綠燈,違規掉頭,都刻意把頭扭過去,不看他們。
一下車,三個新兵圍着方淮。
韓勇一臉神秘:“诶,方總,是不是你上次新兵團那個?”
宋林好奇了:“新兵團?他女朋友還來過新兵團?”
韓勇得意分享八卦:“來過!還是咱們開飯的時候!可漂亮了!”
肖海山眉頭頓時皺起。
半晌,眉頭展開,驚叫:“我擦,我擦!不會是1月23号那天中午吧??”
方淮都懵了。
确實是那天。
方淮大吼:“肖海山,你特麽連哪天都記得這麽清楚?你想幹什麽?!”
肖海山連忙擺手:“擦,那天是我生日!前一天睡覺還許了個願,下隊能找到女朋友呢!
結果中午下操,就看到樹下面站着個仙女,我特麽還以爲是老天爺派來拯救我的!”
方淮一聽這話,也不含蓄了,脫口而出:“拯救你大爺!那他媽是你嫂子!”
肖海山立馬哀嚎:“我擦!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