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七年(1928年)11月6日。
金陵國府路264号,金陵國民大會堂。
這裏舊址爲中央大學大禮堂,現有建築面積6600平方米,基本屆于近代劇場形式,建築立面采用了西方近代建築常用的勒腳、牆身,榴部三段劃分方法,但在外觀、窗花、雨棚和門扇均作簡化的中國圖案處理。
會堂内有軟座3072張,中央有大舞台近800平方米。
隻要是在金陵召開的大型會議,一般都選擇在這兒舉行。
葉洛穿着中山裝,梳着大背頭,戴上一副沒有度數的金絲邊框眼鏡,胸口别着紅花和銘牌,上書“上海灘商界代表葉洛”幾個小字。
他混着人流走進了會堂中。
施劍翹、橫三等人隻能待在警戒線的最外側,臨近會堂和國府路,有國民軍的精銳重兵把守,還有金陵警察廳的警員,警備司令部的士兵層層包圍,将大會堂圍了個水洩不通。
與會人員共兩千七百二十九人,來自全國各地各界,俱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葉洛混在人群中,因爲一米八多的個子和年輕俊逸的容貌被無數人注意,這也沒辦法,誰讓他長了一張堪比影視明星的臉呢?
當看清他胸口的銘牌時,過來搭讪的人更多了。
有的是想趁機結交下這位新近崛起的商界大亨,有的更加直接,當面問是否能合作做生意。
還沒走進禮堂内部,葉洛就收獲了一大波人脈。
“葉學長,好巧啊。”孫立仁從人潮裏擠了出來,快步朝葉洛走來,他身旁還有一個軍裝青年,神情腼腆,個子矮小。
“哎呀,别叫我學長了,孫大哥你可比我年長六歲呢,我喊你大哥、學長才是,叫我阿洛就好。”葉洛笑着走過去和他握手,又看向那個軍裝青年,“這位是?”
“我是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第六期步兵科學員劉放吾,二少爺您好!”
腼腆青年立正站得筆直,像是和長官說話般對葉洛說道。
葉洛愣了下,随後猛地記起這個青年是誰。
他就是《我的團長我的團》裏讓人又愛又恨的龍文章團長的原型!
淞滬抗戰結束後,劉放吾正式轉入财政部稅警總團,任步4團第5連連長。
原來這時,他就和孫立仁熟識了。
“你好。”葉洛也和他握了握手。
孫立仁帶着兩人準備入座,一邊走一邊解釋起他和劉放吾的關系。
比起那些神神叨叨,語焉不詳的政客,葉洛更喜歡和這些有什麽說什麽,相對耿直的軍人聊天。
在商場上他已經見識過太多拐彎抹角,平時的交際若還是這種東西,葉洛會愈發心力交瘁。
三人相談甚歡,不一會兒,校長和夫人以及宋子文等實權人物随着警衛隊步入會堂,氣氛頓時一滞,衆人的說話聲也漸漸消失了。
葉洛三人也停止交談,坐直看向正前方,等待着會議的開幕式。
和後世的重大會議一樣,開幕式冗長繁瑣,看得葉洛昏昏欲睡。
這一次還不是什麽軍政界重要會議,隻是順應民心召開的禁煙會議,與會的不少人幹脆直接打盹,完全不顧台上慷慨激昂的校長。
照例宣讀完一些宗旨要義後,校長也攜手夫人離開了演講台,再次登台的是張之江。
他拿着演說稿,唾沫四濺,極富有激情的說起大煙的來曆和國内大煙的現狀。
“1909年2月1日至26日,上海灘彙中飯店五層的會議廳召開了第一次萬國禁煙會,參加那場會議的有華國、日本、英國、法國、德國、俄國、美國、葡萄牙等13個國家,這是世界上第一次國際禁煙會議,會議催生了首部國際禁煙公約——1912年《海牙大煙公約》的締結,有力地推動了世界禁煙鬥争的開展,因此,萬國禁煙會在國際禁煙史上具有裏程碑意義”
張之江從萬國禁煙會議講起,一路說到前幾年召開的兩次全國禁煙會議,表達了國民政府對禁煙的決心與目标,而實際上,大家都清楚,這些口号已經喊了近二十年,大煙消失了麽?
沒有。
隻不過從明目張膽改成了鬼鬼祟祟。
而在一些大都市,譬如上海灘,你還是能在縣郊區、縣城區随處見到披着各種外皮的煙館,裏面聚集着大量貧窮的煙民,如爛泥般躺在地上吸食大煙。
大煙屢禁不止,說明背後一定有巨大的利益團體在維護,甚至于海關進口等都有問題,禁煙終究隻是一個口号和不切實際的幻想。
張之江知道大煙問題比國術問題更嚴重,更難以解決,可在其位謀其政,他隻能硬着頭皮上,硬着頭皮說,硬着頭皮做。
“二少爺怎麽看禁煙?”比較沉默的劉放吾忽然開口問道,“大煙毒害國家和民衆,若是不禁止,未來的害處會越來越大啊。”
“這種禁煙方法沒用的。”葉洛搖頭,直抒胸臆,“若想真正禁煙,第一,國民政府得加大懲戒力度,第二,得做到上行下效。吸食大煙最多的人是誰?并不是那些買不起的民衆,而是能買得起的上層人士啊。”
“如被慈禧廢黜的大阿哥溥儁,進入民國後,他曾經挂名總統府參議。其實他什麽公務也不幹,就是吃喝玩樂、抽大煙,最後坐吃山空,凄慘地死在了别人的家裏。
清朝末代皇帝溥儀的皇後婉容,民國建立後,在紫禁城裏無所事事,精神頹廢,也開始吸食大煙,據說每頓飯後吸八口鴉片,每口一個煙泡,由人跪着服侍她吸二十分鍾。
除此以外,軍閥、政要、名人等都有這種不良嗜好。我随便豎起手指一數,你看,張漢卿,貴系軍閥王家烈的部隊,劉文典教授等等。甚至我還在難民收容所裏看到過有人在煮大煙吸食!”
葉洛歎了口氣,淡淡說道:“上面的人不做好榜樣,還指望下面的人能做好嗎?要是如此,你又有什麽資格坐在上面?”
這句話話裏有話,孫立仁和劉放吾都默然不語,不敢回應。
事實就是如此。
此時劉放吾再看台上慷慨激昂的張之江,忽然感覺興趣索然。
“我是做生意的人,不懂政治和軍事,不過說起生意,你們知道大煙生意究竟有多賺錢嗎?”
葉洛話鋒一轉,笑着看他們。
兩人搖了搖頭。
這還真不清楚了。
“民國六年正月廿八日《神州報》記載:當時的北洋政府彙總收買了各地囤積的煙土二千一百箱,每箱二千八百兩,用國庫券作價。預算每箱可淨賺銀二萬元,故一千箱除國庫券之代價外,可淨賺二千萬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