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白公館。
白雄起打着哈欠等在客廳,這都快十二點了,居然還有人打電話說要來拜訪他。
如果對方不是他已在心中内定的妹夫葉洛,白雄起感覺自己能氣得把對方的頭給擰下來。
等候在門口的白夫人聽到門鈴聲響起,立即開門,順手接過葉洛的大衣和帽子,關心的問道:“阿洛,要不要吃點什麽?”
“不用麻煩了,嫂子,我喝杯咖啡就行。”葉洛跟着她走進屋子,施劍翹則待在車裏,沒有進來,“白大哥呢?”
“在沙發上等你呢。”白夫人沖着裏面喊了一句,“伯言,阿洛來了!”
“葉洛哥哥~”
啪嗒啪嗒的拖鞋聲從二樓傳來,睡眼惺忪的白秀珠急急忙忙跑來,飛也似的撲進他的懷裏。
葉洛張開雙手擁她入懷,寵溺的摸了摸白秀珠的小腦袋:“不是說你已經睡了嗎?”
“聽到你要來就醒啦~”白秀珠在他懷裏蹭蹭,享受着溫暖的擁抱。
兩人又是許久未見,随着婚期将近,白秀珠對他的愛意似乎越來越熾烈,恨不得搬到葉公館去住。
看着他們甜膩的樣子,白雄起咳嗽了一聲,心裏卻很是滿意。
張定瑤說的沒錯,葉洛是他們的福星,自從同意了妹妹和他的婚事後,白雄起好運連連,逢兇化吉,在仕途上突飛猛進,市政府的同事們都羨慕不已。
兩人在白雄起的對面坐下,又犯困的白秀珠幹脆膩在葉洛懷裏,完全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白夫人挨着白雄起坐下,滿臉慈愛的看着這個唯一的妹妹。
民國時期對女子的家教很嚴格,換做其他豪門,白秀珠這種行爲早被狠狠訓斥了。
也就白雄起夫婦忍得下她的各種小孩子行徑和大小姐脾氣,舍不得管教她。
“阿洛,這麽晚找我有什麽緊要事?”白雄起抿了口咖啡,笑着問道,“對了,白天我們剛讨論完仁丹的事情,正好和伱說下。”
“大哥你先說。”葉洛捧着咖啡杯點頭。
仁丹風波事關張定瑤頭上的烏紗帽,他行動不快才有問題。
要是市政府一拖再拖,葉洛就該懷疑他們也參與到了鈴木醫院的生意中,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張市長已經下令徹查仁丹問題,鈴木醫院也被暫時封鎖了起來,不過.”白雄起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我看這事恐怕最後也隻會雷聲大雨點小。”
“是因爲鈴木醫院背後有日本領事館撐腰嗎?”葉洛微感遺憾。
森下博掏出那封重光癸的信後,葉洛便意識到這批人大概率會受到日方軍隊,甚至是北平那邊公使館的保護,僅僅想用仁丹廣告畫這個難以驗證虛實的線索來定罪他們,簡直天方夜譚。
不過隻要這一系列事件能影響到仁丹的銷量,讓他的龍虎人丹取而代之,并搞臭鈴木醫院的名聲,那也足夠了。
“這隻是一方面。你做生意應該比我更清楚,洋人在滬擁有太多特權,除非是他們之間狗咬狗,不然我們很難插手此事。”白雄起微微點頭,“你還記得電車司機被法國士兵虐殺之事嗎?據我了解,那五名肇事士兵不日便将從十六鋪碼頭登上回國的輪船。”
“熊司令就這樣放人了?”葉洛挑眉。
雖然知道再怎麽努力,這些殺人兇手都很難被繩之以法,可親耳聽到他們即将逃逸的消息,葉洛胸口還是一滞。
“那有什麽辦法嗎?範爾迪總領事帶來了大使的親筆信,人家也說了,道歉、賠款、關閉妓院和酒吧等要求都一一滿足了,自清末至今,法國人還沒做出過如此大的讓步,你還想扣押人家的公民,甚至加以審判,那是要鬧出嚴重外交矛盾的。”白雄起攤了攤手,“所以說,仁丹的事情也一樣,鈴木醫院會被封鎖,是張s長擔心他們還參與了給自己下毒的陰謀,隻是你說的那些問題,根本不會大動幹戈。”
“間諜特務還算小問題?”葉洛看向白雄起,聲音冷厲,“大哥,那電車司機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人命?阿洛,這上海灘天天鬧出人命呢,這算什麽事。”白雄起不解看他,“對了,仁丹的事情,你沒參與其中吧?”
他有點擔心葉洛如此熱衷此事,是不是也暗中參與了什麽。
那可是與張定瑤被下毒一事息息相關的案子,不論好壞,陷入其中,都不是好事。
葉洛看他的樣子,大概就猜到辦公廳那群人對間諜特務、洋人殺華人之類事情的看法和态度了,愈發失望。
民國時期演變成抗戰時期,是各種因素疊加在一起的結果。
日寇的嚣張跋扈,租界洋人們的各種特權,國民政府的不作爲,底層百姓的民不聊生,落後的科技和工業水平等等.
而掌握有最大權力和軍事力量的國民政府,其内部的腐敗和不作爲,是導緻國家虧空,被日寇趁虛而入的根源。
葉洛終于明白這幫政客實在靠不住。
即便是白雄起這樣的大舅子,也不行。
“我沒參與其中,不過看仁丹要倒,我就順勢利用嘉道理家族的制藥廠弄了新藥。”葉洛說着将口袋裏的幾盒龍虎人丹掏出來,一人一盒發給他們。
“唔,好涼快!”白秀珠吃了一粒,頓時清醒不少,她好奇的玩着包裝盒,“這個小藥丸味道不錯,和仁丹的口味很接近呐。”
“藥效如何?”白雄起吃了幾粒,既然葉洛敢給他們吃,說明至少沒有問題,“鈴木醫院的仁丹我們一直在吃,藥效隻能說一般,勝在便宜,而且沒替代品。”
“滋陰補陽,醒目清神,補充營養。這是我們龍虎人丹的主要功效,我不敢說效果多好,但肯定不比仁丹差就是了。”葉洛笑着拿起小鐵盒,“這麽一盒,裏面一共555粒,一日可服用八次,每次5-10粒不等,一盒售價五角五分五厘,便宜實惠。”
“五角五分五厘?”白夫人笑問,“這定價有什麽考究麽?”
“沒什麽特别大考究,就是讓客人能對龍虎人丹有點印象,嗯,非要說,類似于那種9.9,0.99這樣的定價吧。”葉洛指了指小鐵盒上的空白處,“大哥,我打算在這裏,還有裏面印一些月份牌廣告畫,以後仁丹在哪裏打廣告,我們就在他們旁邊做宣傳。相信這件事後,仁丹的市場我們至少能搶一半。”
“哈哈,真能打擊到仁丹,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白雄起拍了下大腿,不得不說,他這個妹夫在做生意上能力極其出衆,每次都能讓人驚歎不已,“魯省省會慘案還沒過去,民衆對日貨的抵制情緒很濃,你若是能趁勢崛起,這可比做什麽舞廳,電影要有意義得多。”
“我這次來,是想請大哥幫個忙。”葉洛将鄭曼陀被迫封筆的事情說了出來。
“美術協會那邊好說,主要我們辦公廳放行,他們不敢幹預。至于宣傳部門.我不清楚當初是誰下的命令,總之我明天去問一下,你放心,宣傳部和我們軍政部關系不錯,放一個人問題不大。”白雄起還以爲是什麽難事,原來隻是生意上的小問題,他大手一揮,這種小事自然是能直接答應葉洛的。
得到白雄起的答複後,葉洛笑着道謝,準備明天就和陸梅僧一起去找鄭曼陀。
不得不說,自己這個大舅子現在如日中天,對他做生意确實便利不少。
兩人繼續閑聊,葉洛提到了華德合作的事情,白雄起最近聽聞德國軍事顧問團将在年底前抵滬,也暗示他盡快和張定瑤搞好關系,順便打通金陵側的人脈網絡,方便他們明年做一做軍工生意。
葉洛笑着應承下來,卻沒有往心裏去。
張定瑤熬不到明年,病情嚴重後不得不回金陵辭職,再去國外療養。
他走後,一把手就被張群接替。
和這位搞好關系,明年的生意才能做得風風火火啊。
當然,這事葉洛暫時不打算和白雄起詳談,免得他想太多,過早去接觸張群,反而惹得張定瑤不快。
即将到來的十一月份還有“江安輪”事件,這案子非同小可,直接動搖了上海灘政商兩界的格局,是葉洛今年需要關注的最後一件大事。
臨走前,葉洛摟着白秀珠,白雄起夫婦将他們送到門口,眼見葉洛要上車,白雄起忽然看到他猛地回頭,對自己問了一句:“大哥,你說要是出事的不是一個普通電車司機,而是秀珠,你會放任那些法國士兵離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