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舞色變的問題不容小觑。
葉洛敢肯定，隻要黑貓舞廳開業，上海灘的民衆們嘗到了甜頭後，必定會生意火爆，迅速搶過大飯店舞廳的風頭。
在這之後，必然會有一批有心人針對黑貓舞廳潑髒水。
舞廳和青樓的相似性使它注定容易被人誤解成灰色産業，難登大雅之堂。
若是助長批判跳舞的風氣，那舞廳生意就沒法做大做強，最多也就是另一個電影院生意了。
如果變成這樣，葉洛的努力便白費了。
而要解決這個問題，首先得了解談舞色變的主要群體、舞廳生意的主要客戶群體、可能會批判跳舞是不良風氣的主要人群等一系列人，将他們的畫像進行對比和分析，再找出破局之法。
“寶貝，晚點你從我這裏拿幾份調查問卷的樣卷，然後讓梅僧他們刊印一下，再讓安保公司的職員在各地進行分發取樣，對了，順便讓伍老闆把問卷随刊附贈，和下一期《良友畫報》一起賣給客人。”
葉洛對小阿悄說道，随後看向攝影棚，那邊的拍攝工作估計也快結束了。
“好，我曉得了。”小阿悄沖他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不一會兒，穿着披肩，抱着一大堆花束的陸小曼神色疲倦的走了出來。
“這麽多花？”葉洛吓了一跳。
“是啊，剛才在外景拍攝時，有好多人跑來送我花兒，把我吓到了呢。”陸小曼吐吐舌頭，她雖然這麽說，但心裏是很享受的。
一直想要當演員明星的她終于體會了一把當紅影星般的快樂。
見陸小曼神情有些萎靡，葉洛拉着她回了車上，囑咐丁力把她安全送到家，明天再繼續工作。
聽到明天還有工作，陸小曼兩眼一黑，勉強擠出笑容和葉洛道别。
她忽然有種掉入虎穴的錯覺！
民國十七年（1928年）9月15日。
原開在戈登路，兼營舞廳的大華飯店正式歇業，其執掌者，嘉道理家族的羅蘭士·嘉道理已于9月13日乘坐輪船離滬，據說是要投奔其在香江發展得十分順利的父親羅伊·嘉道理。
也有傳聞說是沙遜家族逼迫羅蘭士·嘉道理離開上海灘，因爲“翹腳沙遜”維克托·沙遜和羅伊·嘉道理，以及米高·嘉道理有仇，不希望他們在上海灘繼續撈金。
永興公司的陸昱晟以400萬大洋的驚人價格買下了整個大華飯店。
據說二少爺葉洛也曾報價380萬大洋，但還是被陸昱晟捷足先登，拿到了手中。
而兩人收購大華飯店，都是爲了經營舞廳！
一時間舞廳生意在上海灘有萌芽的迹象，無數中小型商人以及許多大亨都在看着這兩家，希望在他們的舞廳正式開業後，成爲第一波跟風一起吃錢的人。
不久後便傳出了葉洛收購大量嘉道理家族邊緣化産業的消息。
其中包括紡織業、電力行業和制藥業共六家公司。
不過這個消息并未掀起多大風浪。
因爲這三個行業都早有勢力把控，不少還是掌控在沙遜家族手中，沒人相信葉洛能在虎口拔牙！
沙遜家族可不是汽車商業總會那種松散的洋人組織。
他們在上海灘根深蒂固，大煙、房地産兩大生意近乎壟斷，其他數百個公司遍布各個行業，家族在全球的總資産據說已超過100億大洋！而在上海也有超10億的資産，遠不是現在的葉洛可以比拟的。
大華飯店歇業當日，永興公司便公布了新舞廳建設計劃。
陸昱晟也出面召開了盛大的新聞發布會，告知民衆這個新舞廳并非僅是永興公司一家的産業。
他收購大華飯店的400萬大洋裏，陸昱晟本人隻占100萬大洋，永興公司其他兩位大亨各占50萬大洋，愛德華·沙遜占180萬大洋，另外20萬來自許多依附于永興公司的中小型商人。
即日起，新舞廳開始建設，陸昱晟借助新聞發布會廣邀商人入股，并宣稱已有不少名流已出資入股。
譬如著名商人顧聯承投資七十萬大洋，著名買辦何啓東投資50萬大洋，少帥夫人于鳳至投資30萬大洋，報業巨子張竹平投資20萬大洋，舊派商人張宏圖投資20萬大洋等等。
這些還隻是能公開的股東，另外還有一批金陵國民政府的高官，他們的名字都沒法提，但也有不少投了錢，指望陸昱晟的這個世紀舞廳給他們賺大錢。
該舞廳取名Paramount Hall，諧音名爲“百樂門”！
陸昱晟還公布，百樂門由楊錫镠建築師設計，建築共三層，底層爲廚房和店面，二層爲舞池和宴會廳，最大的舞池有500餘平方米，舞池地闆用汽車鋼闆支托，跳舞時能産生晃動的感覺；大舞池周圍還有可以随意分割的小舞池，既可供人習舞，也可供人幽會；兩層舞廳全部啓用後可供千人同時跳舞，室内還裝有冷暖空調，裝潢極盡豪華。
看完陸昱晟給出的新舞廳建設計劃，無人不爲之動容。
連葉洛也不禁贊歎，百樂門不愧是傳說中的第一樂府，曾經的遠東第一大舞廳！
這令人感到震撼的投資額度和建設規劃，甚至比他的葉氏大世界做得還詳細。
葉氏大世界可是一萬四千多平方米的超大型遊樂場啊。
百樂門僅僅是一個總面積約1200平方米的飯店式舞廳，隻是葉氏大世界的十分之一，造價卻猶有過之！
陸昱晟這波是投了血本，勢必要在舞廳生意上徹底碾壓葉洛，以此爲永興公司正名，順便爲張萬霖洗刷恥辱。
也是9月15日這天，葉氏舞業公司的總經理舒俏公布了黑貓舞廳的建設計劃，并在各大報刊，各地進行轟炸式的廣告宣傳，葉洛此前便多次說過他要進入舞業撈金，大家也知道陸昱晟這步棋是擺明了跟着葉洛走。
隻是黑貓舞廳的設計卻遠沒有百樂門那麽奢華壯麗。
舞廳選址在法租界較爲偏僻的鼓浪嶼路，盤下的也是瀕臨倒閉，原本就隻能算中小型飯店的巴黎酒店。
根據小阿悄提供的照片，以及現在已經基本建設完畢的黑貓舞廳現場看，和百樂門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黑貓舞廳除了那奇怪的名字，以及神秘感頗濃的“黑貓”商标外，并無什麽出奇之處。
一邊是無數名人投資，原址便是上海灘排名第二的超級豪華酒店，光參考圖便惹人注目，倍感震撼的遠東第一大舞廳百樂門；
一邊是聲勢浩大，由上海灘商界新星，最年輕的千萬富翁葉洛投資打造的神秘舞廳黑貓；
最初，人們讨論和期待的大多是百樂門，鮮有人提及看似平平無奇的黑貓舞廳。
面對百樂門鋪天蓋地的金錢攻勢。
黑貓舞廳的舞女們，還有職員們都十分緊張和擔憂。
她們其實挺滿意現在的工作環境和生活，但萬一黑貓舞廳暴死，二少爺的這單生意失敗，那她們現在安逸的生活将會被立即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絕望和曾經經曆過無數次的失落。
不僅這些舞女和職員們緊張，作爲黑貓舞廳宣傳模特的陸小曼也天天寝食不安，時刻關注着各種廣告的宣傳效果。
随着時間推移，陸小曼發現她拍攝的黑貓舞服廣告牌屹立在黑貓舞廳樓下，每天都能吸引不少人駐足觀賞。
這一期的《良友畫報》，封面女郎采用了穿着大膽性感黑色旗袍的她，并稱她爲黑貓舞後，一時間風靡上海灘，賣出了近四萬冊的駭人銷量！
葉洛一直在讓她們不要着急擔心，做好本職工作即可，似乎對黑貓舞廳的走紅非常有信心。
起初陸小曼等人還不信，但随着黑貓舞廳的各種新穎概念如春風化雨般進入民衆的心裏，漸漸取代了隻有繁華和富麗堂皇，卻不見細節的百樂門後，她們才慢慢信服，也有了一點信心。
而真正的轉折點則在9月16日，葉氏舞業公司開始預售舞票。
舞票是一種全新的概念，但此前葉洛便在葉氏大世界推出過年票這樣的創新營銷手段，效果極好，也給了葉氏舞業公司的職員們一個參考對象，讓他們這次的營銷做得更爲得心應手。
其實小阿悄她們并不贊成葉洛提前預售舞票，她們覺得這樣容易暴露黑貓舞廳的優勢，萬一被百樂門學去怎麽辦？
可葉洛執意讓她們刊印舞票，并大力推廣這個概念，以方便開業後客人們迅速接受舞票交易模式，不會出現陌生感。
至于被百樂門模仿。
如果陸昱晟他們開的不是百樂門，葉洛倒是會防這一手。
可惜他買下大華飯店，開的是這個超級無敵大坑貨，那舞票制度再好，他們也不可能模仿。
因爲正如陸昱晟在新聞發布會上所說，百樂門要極盡奢華，打造成史無前例的超級豪華舞廳，所以他需要大量有錢有勢的股東，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這才能滿足百樂門的奢華裝修和許多先進設備。
而爲了限制大量名人股東的權力和利潤，百樂門要以人頭計費的方式給股東分紅，所以它注定不會有太多舞女，隻會不斷暗示和要求客人自帶舞伴。
葉洛最開始還不能理解爲何這個遠東第一大舞廳會在七個月内直接破産倒閉，他覺得即便定位出錯，隻要能搶光大型飯店舞廳的生意，百樂門終歸還能賺一賺錢。
現在明了了。
陸昱晟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僅把自己和永興公司坑死了，還把那麽多名人股東給得罪死了！
按人頭收費就要抛棄舞女制度，抛棄舞女，就意味着根本不會賺錢。
果然，9月16日黑貓舞廳的舞票預售，在通過大世界文藝小報和諸多營銷手段推廣後，民衆的接受度頗高，自然也受到了陸昱晟等人的關注。
不過葉洛還沒有公布茶資，以及黑貓舞廳的正式營業方式等，所以他們隻以爲葉洛不過改良了舞女的收費制度，從以前的買鍾制度和買曲制度改成了舞票制度而已。
換湯不換藥，沒什麽稀奇的。
陸昱晟在看到那麽多權貴湧入百樂門做股東後，早被興奮感沖昏了頭，爲了防止這些權貴影響到自己的經營，他果然選擇了人頭分紅模式，幹脆摒棄了舞女制度。
在他看來，以往的舞廳交誼舞，除了個别大亨喜歡找白俄或是日本舞女外，大多都自帶漂亮舞伴，說是跳舞，實際是交際和談生意，是上流人士的一種交際手段而已。
他的百樂門便是爲這些大人物們提供一個見面和聊天的平台。
至于葉洛的想法，陸昱晟猜不透，也懶得去管。
黑貓舞廳以巴黎酒店原址爲基礎進行修改，現在都裝修得差不多了。
陸昱晟早派人偷偷探查過，他自己也去看過幾次。
除了樓下陸小曼的性感廣告牌外，沒什麽其他惹眼的東西。
還真就是普通舞廳，不足爲慮。
黑貓舞廳定于9月30日開業，陸昱晟便催促工程隊，百樂門也要在同一天開業，以此一雪前恥，挽回新世界慘敗大世界後的顔面。
就在陸昱晟等人風風火火籌備着百樂門的開業時，葉洛卻暫時放開了黑貓舞廳，轉而去搞他心心念念的歌舞團。
在他的設想中，舞廳以後得發展成歌星在台上駐場演出，客人們和舞女在台下翩翩起舞，相輔相成，把30年代才逐漸紅火的唱片與歌曲行業也帶動起來，讓他更方便撈金！
9月18日晚，黑貓舞廳的舞女王吉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着黃包車來到霞飛路32号。
她知道霞飛坊住滿了各種名人，這裏的一棟小洋房，月租金就要200大洋，比許多人的工資還高！
王吉簽的舞女合同還有底薪，雖然隻有十二塊一月，但也給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尊重感。
在二少爺眼裏，她們不是賣笑賣身，下賤下流的妓女，而是公司的職員，這點讓王吉尤爲感激和敬佩。
這一次二少爺喊她來他的私人别墅，王吉也做好了被“玩壞”的準備，之前聽小姐妹們說過，不少富少有些古怪愛好，就怕她被二少爺看中，想玩點花兒的。
她一邊覺得二少爺不是這樣的人，一邊又有點期待。
就在她鼓起勇氣推開門時，愕然發現洋房裏擠滿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