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純仁說話不好聽。
因爲範純仁說的是事實,梁莘沒有反駁。
範純仁又說道:“你怕是無法回頭了,曹家也被你綁上了船,他們也無法回頭了。這天下會如何,老夫不敢想,但老夫不願意與你,同行。”
梁莘問:“不是同流合污?”
範純仁搖了搖頭。
不是污。
章惇那句話,範純仁也認可,端王不配爲君。
範純仁這時輕呼一聲:“五哥兒,送客。”
範純仁五子,就是範正國。
梁莘站了起來:“我再說一句話。”
“請講。”
“有大賢講過,當男子失去骨氣與血性,當女子失去善良與廉恥。”梁莘隻說了這麽一句,拱手一禮就準備離開。
範純仁問:“當如何?”
梁莘回頭反問:“當如何?”
範純仁問:“伱能讓這天下一統?”
梁莘沒回答:“剛才說了,我再一句話就告辭,這會說的太多了。您老多休息吧,天氣冷了,我會安排人送些石炭來,這是一個晚輩對長輩的孝敬,沒别的意思。”
“等……”範純仁還想聽幾句,梁莘已經離開。
看着梁莘的背影,範純仁讓範正國靠近:“明日,擡爹去梁府。”
梁莘其實也很無奈。
同時,他也很害怕。
這次鬧的太兇了,如今大宋的朝堂上主流有三種人,一種是範純仁這一類,堪稱道德典範的人。還有一種就是投機者,見風使舵,完全不足慮。
最後一類,連存在感都沒有,有事就躲。
眼下,就是範純仁這類,讓梁莘内心很緊張。
那些牆頭草,不用放在眼裏。
象是曾布這裏的,都可以流放幾千裏。
但,範純仁這類。
梁莘認爲作人還是要有底限的,那怕不說底限,純利益的角度來考慮,梁莘也不想落個司馬家的下場。
話說,梁莘回家,郁悶了足足半個時辰。
次日,範純仁讓自己的兒子陪着,家中仆人擡上,來到了梁府。
章惇正忙着。
他現在屬于簡王謀逆一案的從犯,已經定了,流放海外。
他要在離開汴京前,把《三國演義》給完成了。
範純仁到,開口就問:“你們不知,這是一樁天大的冤案嗎?”
陳次升是一個很正直的人,這時卻說道:“神宗那時,辦案的人明知是冤案,也要辦下去,他不辦也會有人繼續辦。誰敢勸,就是從犯,皇家的事情作臣子的,少管。”
這事,陳次升參與了。
原本他想着,别牽連無辜。
卻誰想,他一翻看名冊。
那來的無辜。
欺行霸市的惡商,全是宗室的家仆,這些人逼的多少小商人破産,逼死了多少人,強買田地,讓多少農戶家破人亡。殺他們全家都是輕的,應該誅三族。
章惇此時正好完成了《三國演義》最後一筆,放下筆。
“範兄,你眼中,什麽是英雄?”
“何解?”
章惇指了指手中的書稿:“姜伯約兵敗,蜀亡,他是英雄。司馬家坐上皇位,但司馬家是英雄嗎?”
範純禮想了想,背了一段漢時的文章:夫所謂士者,英雄也。英雄者,國之幹;庶民者,國之本。得其幹,收其本,則政行而無怨。将拒谏則英雄散。羅其英雄,則敵國窮。夫主将之法,務攬英雄之心,賞祿有功,通志于衆。
這便是範純禮眼中的英雄。
簡單來說,就是有才華有志向的人。
章惇沒說話,看了一眼陳次升。
陳次升也背了一段唐時的:夫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英者,智也;雄者,力也。英不能果敢,雄不能智謀。故英得雄而行,雄得英而成!羅其英,敵國傾;羅其雄,敵國空。
這一段呢,簡單來說,就是從漢到唐,思想上有了變化。
英雄呢,變成了有卓越能力可以謀劃,有膽識可以決斷者,爲英雄。
正好,這時梁莘聽到範純仁來了,趕緊就過來。
陳次升将剛才聊天的内容給梁莘簡單講了,而後問:“莘哥兒,何謂英雄。”
梁莘想了想,背一段穿越前看過的話:主動爲完成具有重大意義的任務而表現出來的英勇、頑強和自我犧牲的氣概和行爲。
然後說道:“首先,英雄是人,未必是一個人,有可能是一群人。或是某個團體。”
章惇指着手中剛完稿的《三國演義》。
“這故事是你講的,書中的英雄可不是你講的這樣?”
梁莘:“這是話本,講的是故事。胸懷大志,富有良謀,有寶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便是英雄。不過,或許過幾百年,對于英雄的理解,又會産生新的變化。這事,沒什麽可讨論的。”
什麽是英雄,在梁莘看來,自己就是。
穿越到了北宋,眼看着亡國被欺負,自己要改變這一切,自己就是英雄。
範純仁就問了:“那麽,當今天下,何以爲英雄?”
梁莘:“遼、夏、高麗、女真的使者,新年之前都會來汴京,各有各的目的,什麽是英雄?汴京的普通人,看到屋中有炭、缸中有糧就會安逸,可當他們看到宋,強于番,便會慢慢的有自豪之心,當宋再複漢唐之風,他們也會有血性,能作到這一切的,便是英雄。”
範純仁再問:“昨日,你留下的話,是那位大賢所言。”
梁莘:“一位鑄劍者。”
“歐冶子一樣的人?”範純仁有些不理解。
梁莘指了指胸前:“他所鑄的劍,是在人心中,就我所知,他所鑄的劍從沒有真正使用過,但有此劍,便可震懾宵小,劍無須出鞘,出鞘則毀天滅地。我……”梁莘語氣變的嚴肅:“我也想成爲一名鑄劍者,凡日月所照,皆爲漢土,江河所至,皆爲漢臣。”
範純仁聽完後,沉思。
梁莘突然笑了:“範公,糖醋櫻桃蘿蔔,好吃不?”
範純仁默默的點了點頭。
梁莘:“範公,尊嚴是打出來的,尊敬才是靠品德。”
打。
早些天,趙有福拿着趙佶的大夏劍,已經從汴京先一步輕車簡從往延州趕。
他知道梁莘的用意。
他把宗室殺的太多,此時梁莘也害怕萬一有什麽想不開的宗室報複一下他。
躲幾天,沒壞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