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大棚空了,老佃戶們安排都是壯勞力。
大棚内因爲低矮,而且還有不少支架,用驢都不行,全靠人來翻地。
每個棚都有一個管事。
小蘿蔔。
又叫櫻桃蘿蔔,隻要肥力夠,下種之後二十天就能收。
蘿蔔能吃,蘿蔔葉子也能吃。
當下汴京城内,蘿蔔葉子一盤,都賣一百文錢呢,用糖醋泡的櫻桃蘿蔔就算不雕花,一盤也要二百文。
大宋的農戶們,還是很有智慧的。
櫻桃蘿蔔從育苗房準備在大棚内移栽之前,先有一人,什麽也不穿,在大棚内坐上一刻鍾,然後憑感覺,讓其他人提升,或是降低大棚内的溫度。
太高不行,太冷也不行。
所以,這種憑感覺來調控溫度的人,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夥食,還有待遇。
比他更高待遇的,就是大棚裏的長農。
就是主管種植的。
忙碌了一天,田老灰全家住進了安排給他們的屋。
屋内,隻有一隻單眼小爐,上面溫着水。
就是這一隻單眼小爐,溫度有限,卻讓田老灰全家所有人感覺無比的暖和,之前他們還在黃河以北當佃戶的時候,冬天全靠一家人擠在一起取暖。
有時候下雪,連續好多天都是緊閉門窗,一天隻吃一餐。
柴太貴,買不起。
砍柴,沒地方砍,山林都是有主的,私自砍柴可能會被關進大牢。
全家人圍坐着爐子旁。
風門關着,這種情況下,爐裏的石炭可以一直到明天清晨,還能再燒碗粥,才用再加石炭,沒誰舍得晚上還把風門打開,讓石炭餅就這麽燒着。
突然,有人敲門。
是村裏的管事。
“高管事。”
“三更天備飯,吃完出門,四更天到汴京城外去送菜,有把子力氣的,管吃,可以領一百文工錢,東家許下村裏小賬發的,若想來,就早點睡下,三更天在村北來。”
“來,來。我家報三口人。”
一百文工錢,田老灰喜上眉悄。
村裏的管事留下三個馬甲,背後印有字,代表皇莊的佃戶。
三更天,村裏管飯。
腌菜、粥、雜面餅子。
從這裏到汴京城,有四十多裏,就算是有驢拉車,有坡也需要有人推,而且裝車、卸車也都需要人力。
走這一路,需要兩個時辰多,遇上天氣不好,則需要三個時辰。
天亮了,汴京城内。
田老灰跟着一輛大車來到了一處小巷子,這邊有側門打開,有仆役打扮的人正在這裏等候,顯然是早就約定好的。
帶隊的先是打開車上的草簾子,然後是一層内裝稻草的麻布,再打開一層棉被。這才見到菜。
這也是怕菜被凍壞了。
“這是菜根複生的,比不起大棚裏種下的,卻也是鮮菜。”
“恩,往院内送吧。”
正準備搬的時候,卻聽有人高呼:“慢。”
帶隊的一聽這聲,吓的直哆嗦。
這聲音一聽,就是宮裏公公的聲音。
隻見一個很年少的小公公,帶着幾個人走了過來。
“公,公公……”帶隊的連話都說不全了。
梁忠看了一眼車子,然後對那仆役說:“叫你家主人來,我家主上在這裏等。我們是梁府的。”
那仆役趕緊往院内跑。
梁莘雙手抄着暖套内,緩緩走了過來:“莫怕,沒你們什麽事。”
“是,是。”帶隊的趕緊退到一旁。
很快,院裏有人出來,範正國。
這裏是範純仁的家。
梁莘先施禮,範正國回禮。
雙方施禮之後,梁莘說道:“搞什麽的,瞧不起我梁府。以前聽說過,你爹喝酒從來不行酒令,飯不過五味,伱家飯菜多是粗糧,酒備的極少。怎麽說也是尚書府,官家賜的菜,你們拒了,卻買這些市價不足三成的爛菜葉子?”
範正國一臉正氣:“家父有言在先……”
“停,停,停。”梁莘叫停了範正國的長篇大論:“我聽過一首詩,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我給他們留點,就是認爲,種菜的自己都吃不上菜,這是多悲哀的一件事。”
範正國:“家父教導我們……”
“算了,我去你父親談吧。梁忠,付菜金。”
梁忠付了菜金,這邊還是依舊把菜搬進了範家。
範家,今日有宴,要待客。
買的呢,就是那留一寸生菜根,重新長出來的生菜。還有白菜,蘿蔔之類的菜,主打就是一個便宜。
相對正經的大棚菜,便宜太多了。
範正國請梁莘入府,梁忠黑着臉在訓話:“主上給你們留點菜,你們全拉出來賣掉,把主上的恩情放在何處?給你們好日子都不會過,一個個讓人不省心。”
雖然在罵,梁忠身邊的太監還是如數付了這些菜的錢。
罵完,梁忠又說道:“叫你們村長一會在這裏等着回話,去吧。”
“是,是。”
再說另一邊,範純仁的屋内。
七十多歲的範純仁真正歲月不饒人,他現在已經是數着日子了。
身體狀态已經大不如前。
朝會,他已經是幾乎不去了,沒有緻仕,是梁莘不讓。
因爲沒有代替他的人。
梁莘一進屋,範純仁就背了一首詩給梁莘: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
梁莘坐下了:“倒也是沒錯,他們就是想多存點錢。”
這事,梁莘能夠理解。
放在他穿越前,蓋樓的未必就是住樓的。
範純仁說道:“今冬,你梁莘必名留青史,惡名、善名皆有。老夫自那天開始,就夜夜觀星,依古論,這等天大的冤案,必有紅月,月未紅。倒是汴京城内,萬民稱頌官家聖明,因爲屋中有炭,你經營皇莊,窖藏瓜菜無數,孤苦之家都有米糧白菜賜予。”
“你興建琉璃炭火棚,讓冬日有鮮菜,更是神迹。”
梁莘說道:“我到府門外兩次,都被告之,您老生病不見客,想見您老一面,沒用點手段,怕是都見不到。”
範純仁回答:“我不想見你,汴京城中那個不知,這就是天大的冤案。或幾人有罪,你卻牽連宗室連同家眷,數百人。若是加上他們的管家、高仆,何止千人。官家,哼!官家懂什麽,他隻是被你蒙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