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楩從宗人府出來的第三天開始,就着手交出手中兵權。
朝廷一道诏令,朱楩在雲南的三護衛便直接被召毀京師大營。
随着朱楩的護衛隊返回的,還有沐春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向朱雄英詢問,如今雲南已無戰事,需不需要将她手中的兵力也調回去一部分。
沐春這麽做,是心裏有點發虛。
畢竟朱雄英連朱楩,這個朱家人手裏的兵權,說拿掉都拿掉了,何況他一個外人?
他此時交出兵權,可能還可以保住自己家西平侯的爵位。
但沐家所掌控的兵力,說實在的不算多,朱雄英此時沒必要去看這個小頭,當務之急是讓朱樉這些藩王們就範,他們才是影響一切的源頭。
至于像是西平侯這類的功勳爵位,最終要不要保留,還有待商議。
朱楩自己則是賴在曹府了,這一點曹玮沒跟他計較,反正曹家那麽大個宅院,再住上一百個朱楩都綽綽有餘。
一個月時間過去,朱楩的家眷帶着家産,終于一路趕來了應天。
朱楩手裏有了錢,終于開始動作,在圈地原有的基礎上,又撒錢買了許多地皮,開始修建自家府邸。
不是朱楩舍不得帶家人一起去住客棧那點錢,而是想用這個方法,培養曹璘和自家女兒的感情。
朱楩這寶貝女兒,不光有點公主病,還是個戀愛腦。
畢竟朱寶雯長的水靈,就是有公主病也容易讓人接受一些。
曹璘嘴角抽了抽,“還好父親沒定婚期的具體時間。”
“曹璘哥哥,要早點娶我哦……”
轉眼又是兩個月時間過去,又到了一年寒冬來臨。
朱楩這才決定帶着自己一家子從曹府搬出去,然而到了這個時候,朱寶雯卻不樂意了。
朱楩有些尴尬,連忙給朱寶雯使眼色,“咱家就在街道後頭,你想見曹璘啥時候都能見,聽話。”
最後還是曹玮看不下去了,示意自己兒子出馬。
朱楩的女兒叫朱寶雯,就比曹璘小一歲。
“不是跟你說了嗎?就兩條街,”朱楩伸着兩根手指說道:“你要想來,連盞茶的功夫都用不了。”
朱楩說的确實不錯,朱寶雯小姑娘的模樣确實生的惹人憐愛,隻不過可能是在家裏嬌縱慣了,有些公主脾氣,不過本性不壞,無傷大雅。
曹玮站在一旁看着,有些無言。
曹璘繃着臉上前,朱寶雯立刻楚楚可憐道:“曹璘哥哥,難道你也要攆我走嗎?”
“搬出去之後,我就不能随時見到曹璘哥哥了……”
他們在宗人府内已經被關了三個多月!這三個月他們一直在宗人府吃糠咽菜,拉的屎都清淡多了。
“不搬!要搬你們搬!我要在這裏陪着曹璘哥哥。”朱寶雯站在曹府的大堂前,鼓着腮幫子,氣呼呼的瞪着自己父親一衆人。
以往曹璘都是盼着從國子監休息一天回家,到了現在反倒是去國子監才能清淨清淨。
“不要!盞茶的時間我也不想等!”朱寶雯一口回絕。
說着說着,朱寶雯眼裏隐隐閃出淚花。
曹璘繃着的臉也緩了下來,輕聲細語道:
“寶雯妹妹,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要去國子監,你就算留在這裏也見不到我,況且伱跟朱叔叔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分開的道理?”
“那我跟曹璘哥哥已經有婚約了,不也是一家人嗎?”
曹璘重重點頭,朱寶雯這才心滿意足,終于同意跟着搬出去了。
“有婚約但也要等到成婚以後才是一家人啊,等到那時你就能住到我家了。”
而且一群普通大老爺們,憋三個多月都得憋死,何況是一群大明的藩王老爺?
時間一天天流逝,朱寶雯與曹璘之間開始熟絡起來,曹璘好似也習慣了朱寶雯一有時間就粘着他。
朱寶雯卻不鳥他,一翻白眼道:
“真的?”朱寶雯驚喜的叫了一聲。
朱楩大把撒錢,府邸建的飛快,兩個月時間就已經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就是精細之處的雕琢,不過主舍已經完全準備妥當,可以住人。
朱寶雯在自己父親的教唆下,一有時間便粘着曹璘,曹哥哥長曹哥哥短,幾乎是形影不離,除了睡覺的時間,都要跟在曹琳的屁股後頭,弄的曹璘好不苦惱。
“當初是你讓我跟曹璘哥哥培養感情的,現在感情培養出來了,我離不開曹璘哥哥了,你又要我離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在他這個年紀,正是貪玩,也不知情愛二字,隻覺得這個朱家的妹妹有些太粘人了,自己又不好對人家無禮。
朱寶雯說完之後,朱楩一家人跟着雇來的車隊離去。
朱楩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心中感歎,閨女這就開始聽外人的了,心酸呐!
朱楩這厮平日裏看不出來,他竟是個女兒奴,朱寶雯一泛淚花,他就沒轍了,難怪把朱寶雯慣出了公主脾氣。
這……自己好像确實給自己兒子找了個燙手山芋……
至于朱楩的家人,在朱楩死皮賴臉的央求下,也跟着住進了曹府。
在其他人磕家團圓的時候,皇宮宗人府内,一衆藩王們逐漸堅持不住了。
應天府飄起了雪花。
無論是朱楩怎麽說,還是朱寶雯的生母如何勸說,朱寶雯就是死活不肯,小腦瓜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當天晚上,
現在他們看見母豬都是眉清目秀的,時而有宮女來給他們送飯,都得咬碎了牙才能忍住不犯錯事。
這裏是皇宮,不能亂來。
但再繼續這麽關下去,這群藩王的心理和生理,遲早要有一個扭曲掉。
随着應天城内雪花飄下,藩王們心中更加凄涼。
以他們的身份和地位,在這種雪天,應該溫玉軟懷,吃着火鍋唱這歌,現在卻隻能對影明月。
要不就算了……這王位就給了?越來越多人心中開始動搖。
天氣越來越冷,他們的心也越來越冷,因爲宗人府内沒人生火,隻是每人多給了床棉被,藩王們從來沒有如此透徹的體會過寒冷。
等到第二天清晨。
朱橚成功在被窩裏被凍醒了。
身爲大明周王,在被窩裏被凍醒這事聽起來就很扯淡,但它就是發生了。
忍着強烈的不适,朱橚穿戴好衣服,推開房門,看到外面滿地雪白。
“怪不得這麽冷,這雪應該是這些年最大的一場了吧……”朱橚嘴裏哈着白氣自語道。
朱橚也沒想到,他的這群兄弟能堅持這麽長時間。
原本以爲撐死一個月,就會有人受不了而交出王權,到時候他騎驢下坡跟着交出王權了事。
沒想到三個月過去,愣是沒一個人吭聲。
難道真要自己再開這個頭?
說實話,朱橚能堅持到現在,純粹是在看其他藩王,因爲他還有朱棣這條退路,根本不急。
而其他藩王,每天就在交出王權和繼續忍受軟禁的糾結之中。
這三個月時間裏,不是沒有他們的嫡系在地方上鬧事表示抗議,明裏暗裏就是想要讓朱雄英放他們的藩王回去。
朱雄英的做法也很簡單,讓藍玉帶了十萬中央大軍,拉着二十門神威霹靂炮到地方溜達了一圈,打了幾炮演習,然後就沒人敢放半個屁了。
“踏踏踏……”
腳步聲由遠及近,朱橚所在的院門被推開,幾名小太監拿着清掃的工具進來,開始打掃院中的積雪。
後面跟着的宮女,則是将飯食帶了過來。
朱橚摸了摸,已經沒有一點餘溫了。
再等會,隻會更加冰牙,朱橚無奈隻能趕緊将其吃進肚中。
正吃着,朱橚忽然聽到隔壁院子傳來叫罵聲。
“他媽的!這飯都涼了,要我怎麽吃?你們這群狗奴才想吃死我?”
随即就是東西打碎的聲音,和宮女太監們求饒的聲音。
“現在老子被關起來,你們也狗眼看人低,行,算他厲害!不就是想要我手中的王權嗎?我給!就看他願意用什麽代價來換!”
“閃開!帶我去見皇帝!”
朱橚隔壁住的是朱榑,看來他終于忍受不了了。
隔着大開的門口,朱橚果然看見朱榑氣沖沖的帶着宮女太監往外面走。
将最後兩口食物咽下肚,朱橚穿過在院中打掃積雪的太監,來到門口,朝朱榑的背影看去。
等朱榑出了宗人府,大門再度閉合,朱橚收回目光,一轉頭,卻看到朱樉他們幾個,也因爲聽到動靜走出來,眼巴巴的看着宗人府的大門口。
那種索性想要跟着交出王權換自由,但又舍不得的糾結神色幾乎爬在每個人的臉上。
一個個把手扒在門框上,伸着頭張望的樣子……
這些大明的藩王,此時就如同那些将心事寫在臉上的膽小婦人一樣。
這一幕太過滑稽,朱橚掐着自己大腿,才忍着自己沒有噗嗤一聲笑出來,趕緊退了回去。
“哈哈哈哈……”等到沒人能看見,朱橚才壓低着聲音笑了出來。
院中兩名太監一頭霧水,周王這是不是瘋了?
另一邊,
朱榑被引着來到了暖閣,暖閣内設有管道,有專人每日燒火供暖,溫暖的氣氛,差點讓朱榑熱淚盈眶!
宗人府裏面冰天雪地,這裏卻這麽暖和,自己啥時候受過這種罪啊!
朱雄英下了朝,來到暖閣時朱榑已經靠在牆角睡着了。
宗人府内那麽冷,這些天朱榑都沒睡過一個好覺。
朱雄英并沒有同情朱榑,用手指指了指他,讓太監将他喚醒。
“王叔。”
朱榑睜開眼之後,朱雄英率先笑着開口。
朱榑還沒說話,肚子卻先叫了起來。
朱雄英笑吟吟的吩咐太監總管,去準備飯食過來,暗中給他使了個眼色。
“王叔有什麽話,吃完有力氣再說不遲。”
朱榑憤憤的哼了一聲,偏過頭去。
不一會兒,太監總管就回來了,其身後還跟着四五名小太監,手上都端着熱氣騰騰的熱菜,全是葷腥,不見半點綠葉,一個托盤上還有一小壺酒。
朱榑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這些東西現在對他的誘惑力是緻命的!
幾乎是撲了過去,朱榑毫無形象可言的狼吞虎咽起來,吃的滿嘴流油,不時再呷上口酒,這輩子沒覺得這麽痛快過!
半晌之後,朱榑實在是吃不動了,才将舉在嘴邊的一隻大龍蝦放了下去,還打了個飽嗝。
“王叔吃飽了?”朱雄英依舊帶着淡淡的笑意,輕聲問道。
吃人嘴短,朱榑吃了朱雄英一頓,他的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強硬,微微點了點頭。
“好,王叔有什麽事情,現在說吧。”
朱榑聽到這話,轉而反倒又成了高姿态,用衣襟抹了抹嘴之後,昂着頭道:
“我知道,陛下想要我們的王權,先前老十八已經交出去了,但他不算!他與曹家訂了婚,有曹家托底,可我們沒有,若是我們交出手中王權,陛下如何保證我們的生活?”
朱楩跟曹家聯姻的事情,是朱雄英刻意吩咐值守在宗人府的太監散步出去的,爲的就是幹擾朱榑這些藩王。
人家出去過好日子去了,你們就不想出去?就要在宗人府裏天天啃窩窩頭?
朱榑說的,無非就是想要拿王位換好處,不見兔子不撒鷹。
但他沒有搞清楚一件事,從始至終,他們都處在被動的地位,面對朱雄英是沒有任何反制手段的。
“王叔說的是,你們身爲宗室親族,朕自然不會不顧及你們的體面。”
“王叔若是願意交出王位與兵權,從四品以下的官職,王叔任意挑選,隻要不涉及根本,朕都能應允。”
朱榑斂起眼皮,問道:“幾品?從四品!陛下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從四品一下,就是五品官,大多數都是閑職,手中一般不會有多大的權力,俸祿也不會太高。
但在經過大明之前在洪武年間,經曹玮提議提高了官員們的俸祿,五品官員的一年俸祿也已經算是很可觀了。
但對于朱榑這種家大業大的藩王來說,屁都不是。
且五品官職太低,讓他感覺很丢臉,他之前可是親王啊!親王懂不懂什麽含金量?五品官?呸!
“王叔不想要?”
“可朕的條件隻能開到這裏,既然王叔不願,那就請回吧。”
朱雄英說完,就叫人過來,要重新将朱榑送回宗人府。
朱榑頓時臉色大變!
他終于想起了宗人府裏面的兩床棉被、那冰冷的飯菜、和暗不見天日的絕望……
這裏的暖閣、這裏的佳肴美酒、這裏的一切,都讓朱榑感到萬分的不舍!
這之間的落差太大了!
他真的恐懼再次回到宗人府!
“别!别!我答應,我答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