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玮知道這次出使倭國，朱元璋和朱棣搞出來的陣仗一定不會小。
但他從沒想過朱棣竟然直接調度了一百艘戰船！其中一艘還是超大規模的寶船！
就按一艘戰船容納士兵400人來算，一百艘就是四萬海軍！
這陣容，簡直都可以用來打海戰了！
朱棣大手一揮，“登船！”
說完，便率先朝着最大的那艘寶船行去，曹玮和姚廣孝在後面跟上。
順着船梯來到寶船的甲闆上，曹玮對這個大家夥有了更确切的認知。
他站在這頭，另一頭站着的人，其面容直接就看不清了。
曹玮從應天來時乘坐的快船，規模是最小的，上面隻能承載十幾二十人，而這艘寶船，恐怕載個千人之數不成問題！
“這船，跑馬都夠了！”曹玮喃喃道。
“馬？自然帶了馬，每艘船的甲闆下第二層，都分出部分空間擱置馬匹，到了倭國便是沒談攏打起來了，陸戰咱們也不懼。”朱棣說道。
曹玮看着眼前滿面春風得意的朱棣，心中感慨朱棣不愧是後來的永樂大帝，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一陣海風吹來，攜帶着淡淡的鹹濕氣息，時不時有浪花拍在船闆上，發出嘩嘩的聲音。
巨大的船體随着海水波動微微起伏，好在曹玮大概已經熟悉了這種感覺，并沒有不舒服。
眼見有西風助陣，朱棣毫不遲疑的來到船首甲闆的位置，朝其餘船隻大聲喊道，
“揚帆，啓航！”
“嘩啦啦……”
朱棣話音一落，外圍船隻桅杆上的船帆放了下來。
在西風的加持下，船帆被鼓起，數十艘戰船便緩緩的開始向東邊方向航行。
在最開始的數十艘戰船駛出一段距離之後，餘下的其餘戰船也放下船帆。
最後，是規模最大的寶船。
寶船上的船帆自然也是最大的，船帆一落，頃刻間便鼓成了弧形，曹玮感覺到船體開始移動。
此時海面平靜，寶船十分平穩，隻有很小幅度的船體晃動，适應了之後就幾乎察覺不到了。
曹玮把目光從寶船巨大的船帆上面挪開，轉向前方那百來艘正破浪航行的戰船，
在海面不時閃出的粼粼波光影射下，這一副畫面深深的印入曹玮腦海。
沒想到自己上輩子沒出過國，這輩子卻能乘船出海了。
還他娘的有一百艘戰船護航！
雖然有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嫌疑，但曹玮的腰闆還是不自覺的硬氣了許多。
一時間，曹玮豪氣幹雲！
小日本，給老子等着，你曹爺爺來啦！
然而在最初的心潮澎湃之後，曹玮又體會到，航海其實是一件極其無聊的事。
當船隊經過數天時間，行駛出百餘裏之後，曹玮便看不到大明的陸地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全是海水，甚至讓人無法分辨出準确的方向。
海水共長天一色，這句話說的可真對。
曹玮原本以爲海船在大海上的航行速度極快，但後來才發現，不是每天每刻都有順風相送，當沒有風或者有逆風之時，船隻行進速度就幾乎爲零，或者幹脆就在海上漂着。
幾日航行距離平均下來，每天大概行進40公裏左右。
而從杭州到日本的距離，大概是不到3000公裏，也就是說曹玮所在的船隊要在海上航行兩個月，方能到達日本。
此時，曹玮百無聊賴的躺在船艙的房間裏休息。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呼聲，曹玮耐不住好奇心走了出去。
之見在甲闆上面，有一群士兵圍在了一起，朝着中間議論着什麽。
朱棣也帶着道衍走了出來，三人朝着人群走過去。
見到朱棣幾人到來，士兵分開一個口子，曹玮便看到了甲闆上一個大腦袋，八根長長的觸須在緩緩蠕動着。
“嚯！好大一個章魚哥！”曹玮忍不住驚呼出聲。
士兵們圍在一起的甲闆上，赫然是一條巨大章魚，隻是這條章魚的個頭大的出奇，所以引得士兵們一陣驚呼。
雖然船上攜帶的有充足的糧食，但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出海的這些天，在海上無風之時，船隻行駛緩慢，士兵們便會釣些魚蝦等海産來吃，章魚這類海洋生物，自然也在其中。
隻是今天釣的這條章魚實在太大。
隻見那章魚的腦袋簡直要比常人的腦袋還大一些，八根長長的觸須粗壯有力，繃着勁在不安的扭動，一看就很彈牙。
“章魚哥？章魚哥是什麽？”朱棣聽到了剛才曹玮的聲音。
曹玮自然不會給朱棣講一遍比奇堡的故事，打着哈哈說道，“小章魚是章魚，大章魚自然要備份高一點。”
“你這說法倒是有趣，”朱棣忍俊不禁。
曹玮笑了笑，随即指使着幾名士兵在甲闆上生起了火，将那條大章魚切成了一段段的章魚燒，撒上些鹽，放到火上炙烤。
不一會，章魚燒的香氣便飄出來了。
“行了，行了，趁熱吃，”曹玮招呼朱棣和道衍，“隻是可惜，沒有辣椒，章魚燒沒有辣椒就沒有靈魂啊。”
朱棣又挑起了眉，“辣椒？那又是什麽？”
“一種調料，類似于大蒜，不過味道更加辛辣一些，适合爆炒。”
“當初馬和出海之前，我在他的尋找目标裏加入了辣椒，若是順利，等馬和回來就有辣椒吃了。”曹玮繼續說道。
對于曹玮的離譜發言，現在朱棣二人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曹玮總是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東西。
“噗——！”
正當幾人交談之際，不遠處的海面上忽然一股水花沖天而起！
巨大的動靜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衆人齊齊轉頭看去。
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一條巨大無比的鲸魚将背露了出來，其背部的鼻孔噴射出的氣體，将海水激起，直成了一道巨大的水柱！
士兵們見到如此龐然大物，喧嘩起來。
“那，那是什麽？”
“是海獸嗎？”
“怎會如此巨大？”
……
雖然大明組建了海軍，但卻還沒有真正遠距離出過海作戰，平時演習也隻在陸地附近的海域。
而鲸魚除了擱淺的特殊情況，又隻生活在深海區域，
可以說，此時船隊上的所有人，包括曹玮，都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鲸魚這種神奇的生物。
就連朱棣和道衍，一時間也不禁變了臉色，注視着遠處龐大的身影。
曹玮雖然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鲸魚，但他好歹是個現代人，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樣大驚小怪。
“這是鲸魚，”曹玮說道。
“鲸魚？”朱棣和道衍異口同聲。
“這便是鲸魚嗎，果真是巨大無比！”朱棣感歎出聲。
其實中國古代對于鲸魚的記載零零星星一直都有。
《史記秦始皇本紀》中就曾經記載，始皇嬴政做夢與海中神人交戰，夢醒之後經人解夢，說要去大海中斬殺惡神。
于是讓工匠制作能連續發射的重弩，在海邊一路尋找惡神，後來于山東省的芝罘山附近發現了巨魚，秦始皇便使用重弩射殺了一條巨魚，這裏的巨魚就是鲸魚。
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提到：“此海中魚最大者，字亦從鲸”
另外還有莊子在《逍遙遊》中那條著名的大魚：鲲。很多人熟悉其中那句，北冥有魚，其名爲鲲，鲲之大，一鍋煮不下，東晉時期注釋《莊子》的大家崔撰解道：鲲當爲鲸。
在三國時期《魏武四時食制》中也有關于鲸魚的記載：東海有大魚如山，長五量蕊，謂之鲸鲵，次有如屋者，時死岸上，膏流九頃，其須長一丈，廣三尺，厚六寸，瞳子如三升碗大，骨可爲矛矜。”
此時士兵們對于鲸魚是完全感到陌生的，因爲他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這樣大的巨魚。
但朱棣和道衍雖然因爲之前大明的禁海令，未能一睹大海真容，但對于一些前朝有過的記載，還是知道一些。
隻是第一次見到鲸魚雄偉的身姿，兩人心中依舊震撼！
鲸魚背部噴出的水花成了水霧，從高空落下，衆人眼前便出現一道彩虹。
道衍見狀，也不禁出聲感慨，“此物，當真神妙！”
朱棣則是在最初短短的震驚之後，伸手指向了鲸魚。
“此次沒有準備，下次若再出海遇到巨鲸，本王必獵來一頭帶回去獻給父皇！”
曹玮扭頭看了他一眼，心中輕歎一聲。
朱棣這是欲比肩始皇帝啊，可惜……
船隊行至深海，便有越來越多的海洋奇觀，有時是魔鬼魚被海洋街溜子虎鲸一擊飛出水面，再重重落下，有時是成群結隊數不清的跳魚飛出水面，像是下餃子一樣。
曹玮也漸漸的開始适應了航行枯燥乏味的生活，每日找朱棣和道衍二人下棋打發時間。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的時間之後……
又是一日夜晚狂風暴雨過後的風和日麗，曹玮和朱棣搬出凳子在甲闆上曬着太陽。
正當曹玮迷迷糊糊将要睡過去的時候，甲闆上的士兵突然叫喊起來。
“有陸地！我們到倭國了！”
頓時，曹玮的睡意消息的無影無蹤！
朱棣已經起身前去查看，曹玮緊忙跟上，道衍在船艙裏聽到動靜也趕了出來。
在船隻的正東偏北方向，有一條黑線正随着寶船的航行越來越明顯！
确實是陸地！
這下，就連曹玮都激動起來。
再這樣在海上待着，他都要精神分裂了！
“道衍大師，快！快看一看，方向對不對？”曹玮喊道。
道衍取出一盞司南，仔細觀察之後，點了點頭，“方向沒錯，前方正是倭國……”
然而受船隻航行速度的影響，船隊直到第三天巳時方才靠近倭國南部海岸。
船隻停靠穩定之後，放下船梯，曹玮等人順着船梯來到港口的地面上。
從搖搖晃晃的船上下到地面，曹玮一時竟開始不适應起來，險些走路都不會走了。
好不容易用了片刻鍾重新适應腳踏實地的感覺，碼頭周圍的山林裏卻驟然湧出一大批身着皮甲、竹甲的士兵，個個手裏持着兵器，對着曹玮衆人虎視眈眈。
爲首之人手持一把日式短刀，指着曹玮幾人叽裏咕噜的大叫了一句。
曹玮是聽不懂倭國的鳥語的，朱棣也是不明其意，兩人隻能看向博覽群書的道衍。
“他問我們是什麽人，”道衍手裏撥動着念珠，翻譯道。
朱棣開口，“告訴他們，我們是大明的使者，倭寇屢屢犯邊，我們要見他們的主子讨要個說法。”
雖然這次來倭國的目的是查探銀礦的所在，但第一次打交道，朱棣也絕對不可能弱了氣勢。
道衍翻譯之後，對方看了一眼海裏停靠的一百艘戰船，眼神裏露出一絲忌憚，随後給出了回應，他回去禀告後龜山天皇，讓曹玮一行人就地駐紮等待。
這次朱棣看向了曹玮。
曹玮點點頭，“可以。”
得到答複，倭國那首領便安排一部分手下在這裏看着曹玮一行人，自己帶了一些人手離開。
朱棣一聲令下，士兵們陸續下船，在岸邊駐紮。
曹玮看着不遠處的倭國士兵，不禁嗤了一聲，“這些倭國矮子，反應還挺快。”
話雖這麽說，但曹玮心中清楚，大明船隊一來就是一百艘，數量太過龐大，也太過顯眼，恐怕數日前倭國就已經發現了大明的船隊。
另一邊，
剛才那倭國首領離開海岸，一路到了吉野行宮。
在通報之後，一路彎着腰，邁着小碎步進入行宮殿内。
在大殿正中央，一個中年男人滿臉抹得慘白，頭發披散在後肩，而在頭上綁着着一個十分滑稽的棒狀發髻，此人正是後龜山天皇。
“怎麽樣，那群船隊的身份查清楚了？”後龜山顯然提前就已經得知了海上船隊的消息，此時直接發問。
那人便将曹玮一行人的身份、數量，以及來這裏的目的說了出來。
後龜山聽完之後，臉色陰晴不定。
此時他正和北便的足利義滿打的不可開交，大明突然派來一百艘戰船，而且還來到他的領地，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若是處理不好，他南朝政權将會直接腹背受敵！
關鍵是這些大明人的目的，是來追究倭寇侵犯大明邊境一事，這事他後龜山可脫不了幹系。
後龜山天皇一時間有些麻，
難道自己真要給這些大明所謂的使者賠禮道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