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玮猜想的不錯,朱元璋此時可謂驚怒交加!
驚的是當年生死大敵張士誠竟然還有一子活在世間,這二十餘年一直潛藏在彼岸倭國的境内!
怒的是此子僥幸從自己手中活了下來,不好好的苟且保命,竟一直鼓動倭國人侵犯大明!
此爲狼子野心!
再加上仇人之子的身份,更是不能不除!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朱元璋很清楚,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朱元璋滿面冰寒的看向跪在地上哭喪着臉的崔茂,
“你至正二十七年出海,這麽說,你曾經見過咱?”
崔茂是一點都不敢耽擱,立馬回複道:
“大明皇帝陛下在上,小人當年在平江城内确實見過您的雄姿。”
朱元璋沒有任何動作,而是繼續寒聲道:“把那張子成的身份跟咱講清楚!”
崔茂哆哆嗦嗦的擦了下頭上源源不絕的冷汗,“回大明皇帝陛下,這張子成是當年張士誠在外面的一個私生子,張士誠之妻得知此事,便将張子成生母逼死,張士誠便派人在外面秘密照顧張子成,所以很少人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故而小人才能趁亂與其一起逃出平江城。”
朱元璋頓時默然,當年他将張士誠一家全部處死,張士誠之妻劉氏還帶着兩個幼子自焚,原以爲已經一網打盡,卻沒想到張士誠還有這樣一個不爲人知的私生子。
當年平江城破之後,确實有一小撥人趁亂逃了出去,想必就是崔茂一行人,那時他隻當是張士誠手下士兵的負隅頑抗,并未太過在意,隻派出部分兵力去追殺,因爲那時他隻想盡快除掉還在平江城中的張士誠。
若知道逃出去的那夥人,其中有張士誠的私生子,朱元璋絕不會如此草率!
暖閣内一時間陷入了寂靜,沒人再開口說話,隻有崔茂那控制不住的粗重喘息聲。
現在他該說的都說了,是生是死,隻能看天意。
朱元璋微眯着眼,目光閃爍,終于,他放松了身子,輕輕的揮了揮手,“拖出去,砍了吧。”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在崔茂聽來就是晴天霹靂!
他要死了!
“不要啊!大明皇帝陛下!我還有用!我能給你們帶路!我能找到張子成!”崔茂嘶聲叫喊起來,頓時涕淚齊流。
他在倭國生活二十餘年,早已經在異國安家,娶妻生子,現在他死了,他的家人怎麽辦?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死!
“饒命啊!大明皇帝陛下!饒命啊!伱讓我做什麽都行,我給您當牛做馬……”
朱元璋并沒有絲毫的心軟,此人夥同倭寇侵襲大明二十餘年,死在其手上的大明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一刀砍了他都太過便宜他!
在崔茂凄厲的哭喊聲中,幾名侍衛從外面進來,将他拖了出去,眨眼間叫喊聲就停了。
曹玮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言不發。
朱棣出聲道:“父皇,既然當年賊寇之子流竄至倭國境内,那我們……”
朱元璋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出聲:
“來而不往非禮也,倭國派遣倭寇侵襲咱大明二十餘年,現在……該咱們了!”
朱棣聽到這話,心頭一熱!
這是要向倭國出兵的意思嗎?他操練的海軍,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朱元璋又看向低着頭的曹玮,此時他也沒心情再跟曹玮細聊了,擺了擺手,讓太監總管給曹玮又取了兩盞琉璃杯出來。
“你們先下去吧。”朱元璋的聲音露出了一絲絲的疲态。
兩人應聲之後,退出了暖閣。
朱元璋目露追憶之色,當年征讨張士誠,他的發妻馬皇後還在身邊,可如今馬皇後已經不在了,仇人之子卻逍遙在外,并對大明不懷好意。
這怎麽行呢,
要送張子成下去跟他老子團聚才對……
【回歸倒計時:187天10時25分51秒】
今天是除夕,辭舊迎新的日子。
曹玮上午去制造局忙活了半天,過了午時便回了家中,準備和曹英一起過年。
曹玮家的院子門口,和屋内的門口已經貼上了紅色的對聯,喜慶的紅色給這座不怎麽起眼的院子增添了許多顔色。
年夜飯是中華傳統習俗裏最重要的一餐,曹玮也做足了準備,雞鴨魚肉各類都準備了許多,将其一一炮制好就等入鍋了。
時間慢慢推移,曹玮拿出了在集市上買來的爆竹,也就是鞭炮。
父子二人來到院子外面,曹英上前點燃了爆竹。
“噼!啪!”的響聲便不絕于耳。
而這仿佛是一個開始,村子各處也開始響起了爆竹聲,過年的氛圍一下子到達頂峰。
天空中開始飄起雪花,頃刻間變成了鵝毛大雪。
瑞雪兆豐年啊。
今年下了這麽幾場雪,來年田裏的收成一定差不了!
正當二人準備回到院子裏面時,曹玮看到遠處的兩個人影。
待其走進之後,正是朱元璋和朱棣。
曹玮早猜到朱元璋會來跟曹英一起過除夕,但朱棣也一起來是他沒想到的。
将兩人迎進了院子,曹英陪着二人說話,曹玮便去準備年夜飯。
到了夜幕降臨,曹玮将豐盛的年夜飯一道道的端上了飯桌。
豐盛是對曹玮父子二人來說,對朱元璋和朱棣而言,隻是普普通通。
但飯這個東西,在于和誰一起吃,有曹英在這裏,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頓時也變成了珍馐美味。
曹玮還取出了酒,曹英便給在坐幾人都倒上一大碗。
此時的酒是不摻雜酒精那等東西的,都是用純糧食釀造而成,便是一大碗下肚,也不會醉人。
四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其樂融融。
朱元璋也是實在開心,不一會兒便連着三碗酒下肚,蒼老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朱元璋微醺了,其他人也是如此。
“英兒長大了,到時候咱給你物色物色,看那家丫頭配得上你,給你定門親事。”朱元璋微醺之後,沒了沒了大明皇帝的高姿态,面目慈愛的笑着看向曹英。
曹英的臉頓時更紅了,他還從未想過此事。
況且一旁還坐着曹玮,他隻能挪開話題,轉頭問向曹玮:“父親,之前你說土地公有能爲大明續命五百年,可還有辦法能讓大明千秋萬代?”
此話一出,朱元璋果然不再提剛才的話,也轉頭看向了曹玮,顯然對此很是在意。
曹玮放下手中筷子,打了個酒嗝,“嗯……再爲大明續命,那便是改革賦稅。”
朱元璋的好奇心被提了起來,“賦稅?要如何改?”
“土地公有,隻是讓天底下的老百姓手裏都有田可耕,有糧食吃,但他們還得爲國家交稅。”
“此時政策開明,百姓們交稅的壓力小,還能承擔的起,但若是将土地公有實行下來,那些官紳不能在土地上下手,必然會從賦稅上做文章。”
朱元璋心中一凜,曹玮這麽一說,他才警醒起來,各朝各代,好似都随着時間的推移,賦稅越來越重……
“陛下此時輕賦稅,不代表以後的大明會一直如此,若賦稅終有一日讓百姓們無力承受,終究還是會出大亂子的。”曹玮繼續說道。
“而之所以會出現賦稅越來越重的現象,在于稅收規則,官紳們不用交稅,或者可以免除一定份額的稅收,而百姓們卻要如實交稅。”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稅收提高,官紳豪強們家中田地數不清,自然是交得起稅的,可百姓們家中隻有區區幾畝田地,賦稅一提高,他們便無力承受。”
朱元璋目露思索,曹玮說的确實有道理,大明官紳确實是可以根據其功名和職位來免除一定份額稅務甚至于不交稅。
這政策原本是朱元璋爲了鼓勵有才之士入朝廷效力,卻沒想到其根本會造成賦稅提高的主要原因。
“還有,便是以人頭收稅的弊端。”曹玮端起碗喝了口酒。
“那些官紳豪強們家中的人數定然是極少于家中田地數量的,即便賦稅提高,他們也能輕松承擔,那對于他們來說隻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可普通百姓家裏田地太少,爲了提高勞動力,也會多生孩子,這樣一來,人頭稅賦提高,就成了他們的枷鎖。”
“想要大明長治久安,就必須更改稅收政策。”
曹玮說的這番話,在坐的人都能聽明白。
意思就是官紳豪強和百姓家中的田地跟人口數量無法相匹配。
但這種稅收政策中國已經實行了上千年,目前來看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朱棣端起碗呷了起來,暗中思索。
曹英深深的皺起眉,“父親,那這稅收政策到底要該如何改才好?”
“很簡單!”
曹玮一句話,又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攤丁入畝即可。”
“攤丁入畝?”
曹玮點點頭,“這個丁就是人口,畝便是田地,攤丁入畝的意思,就是将原本人頭稅的稅收平攤到每畝田地中去。”
“官紳豪強們家中有多少畝田地,一畝田地便要交多少稅,百姓們也是如此,一畝地收稅多少,算算家中幾畝地就行了。”
“這樣一來,百姓們家中田地少,便能少交點稅,官紳豪強們家中田地多的數不清,種出來的糧食在倉庫裏都要放到發黴發爛,多交些稅也是理所應當。”
“并且,攤丁入畝之後,官紳們交稅的壓力大大增加,便能有效的抑制賦稅提高的程度。”
曹玮說完,在坐老朱家的三人全部都張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曹玮。
朱元璋的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目光犀利的不斷審視着曹玮。
攤丁入畝,繼土地公有之後的又一道國之良策!
曹玮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
現在不僅是曹英,就連朱元璋和朱棣,都想掰開曹玮的腦袋看一看到底是怎麽長的。
曹玮實在是太妖孽了!
這等無可挑剔的國之良策,竟能張口就來!
朱棣也像是重新認識了曹玮一樣,心中滿是震撼!
朝中上上下下的百官,竟還抵不過曹玮一個人!
曹英更是目光崇拜的看着曹玮。
在他眼中,父親曹玮簡直就是無所不能!
不僅能造出火車、想出新型煉鋼法、知道遠在萬裏的海外的各種奇聞,還能想出這些驚爲天人的優良國策!
父親的智慧,當真是浩瀚如海啊!
曹玮看着三人震驚的神色,心中暗爽,每天在老朱面前裝孫子,今天終于把場子找回來了。
雖然曹玮也十分痛恨後世帶給中國數百年屈辱的螨清,但不得不說雍正确實是個肯做實事的皇帝,攤丁入畝也是個難得的優良國策。
朱元璋仿佛是醒酒了一般,嘴裏念叨着,“攤丁入畝,攤丁入畝,此法甚好!”
再度看向曹玮,朱元璋越來越舍不得曹玮死了。
這簡直就是一個挖不完,掘不盡的寶藏啊!
以朱元璋的眼光來看,土地公有、攤丁入畝,這兩道國策,着實有着可以給一個王朝續命千年的作用!
正在朱元璋心中思索之時,外面再次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聲。
子時了。
不知不覺,已經這麽晚了。
朱元璋今夜還要回皇宮去,便站起了身子。
最後看了一眼曹玮,“明日咱讓禦醫過來給你瞧瞧,你便在家中等着。”
說完,便帶着朱棣,被曹英一路送出了院子。
蔣瓛早已就備好了馬車在院外等待,立在滿地的白雪之中,蔣瓛接上朱元璋和朱棣兩人,架馬離去。
而曹玮卻一直愣愣的站在堂屋的門口,傻眼了!
朱元璋明天讓禦醫來幹什麽?
肯定是給他瞧病!
曹玮明白,朱元璋這是起了愛才之心,想讓他多活兩年。
可曹玮的情況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哪裏有什麽病,身體好的不能再好了!
到時候禦醫一查,自己屁事沒有,豈不成了欺君罔上?
朱元璋能給自己留個全屍嗎?
一向身體素質極好,在這寒冬臘月也隻穿了兩層麻衣的曹玮,忽然感覺好冷……
曹玮将朱元璋和朱棣二人送走,回到屋中看到怔怔出神,臉色怪異且難看的曹玮,十分奇怪。
“父親,怎麽了?”
曹玮回過神,擠出個笑臉搖了搖頭,“沒事,可能是吃壞肚子了,有點不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