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第200章 情真意切

第200章 情真意切

小娘子眉目含情,明豔不可方物,聲音清甜,落在斜側方郎君的眼裏耳裏皆是吹拂過心間的清風,令他朝思暮想,令他無法割舍。

因角度問題,宅門外的牆壁使得視線受阻,梁一飛隻看得見沈煙寒,看不見被沈煙寒催着婚事的究竟是誰,但他心有所感,臉上再掩飾不了那股失魂落魄,往前的腳步也頓住不再動。

秦七郎目光幽深地落在眼前人姣好的面上,對第三人的出現無知無覺,他唇邊揚着溫和的笑,彎腰,将沈煙寒冰涼的雙手握在手中暖着,回應她:“知道了,我一早就去。”

沈煙寒滿意點頭,複又皺眉:“可這個季節沒有大雁了……”

她忽然雙眸一亮:“你弄兩隻白鵝好了!”

秦月淮目光缱绻,聲音柔和:“知道了。”

沈煙寒尤不放心:“你還一定要帶着媒人。本是要帶一隻羔羊的,但如今羊也太貴了,你不必備了,準備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如果能弄到蒲葦、卷柏、魚等寓意夫婦美德的物件,也都帶上。”

看她仗勢自己有經驗在身不斷在提點他,可正因她那一點“經驗”在,倒提醒了他,有人始終對她虎視眈眈着,秦月淮不願聽了,笑一下:“我上值得晚了。”

沈煙寒本講得興高采烈,聽他這是催她走,她哼一聲,将手從他手中一下抽出,沉臉道:“你要是準備得不充分,誰還要嫁你?”

看她含嬌帶怒,秦月淮眼中噙笑:“我心中皆有數,你放心罷。”

沈煙寒瞪他一眼,一邊想着他心中哪來的數,一邊又要忍住自己雀躍激動的心思,但天已放亮,時辰确實已經來不及,二人站在這門口說些無甚意義的話已有半個時辰之久,她已經不能再與他一一計較。

沈煙寒心中勉強,實則不想就這樣分開,自她真正接受他起,這五日他依舊在沒日沒夜地奔波,也不是日日回來,她見他的機會已經甚少,這會離開他這裏,見面隻會更困難。

也正因此,她才催他娶她。

她要正大光明地與他相聚,更要作爲妻子去見他,而不是藏在他屋子裏,也不要爲了彼此名聲去見他還有諸多顧慮。

知他這會公事在身,沈煙寒縱然心中不舍,面上也是一派果決之态:“我回去了。”

秦七郎何等聰慧敏感,沈煙寒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他又豈能看不出?

沈煙寒話一落,他便擡手摟住了她的腰枝,将人往門内帶。

沈煙寒被他忽然提起,驚得心中震顫,口中也跟着“呃”一聲,聽他唇貼她耳邊:“過一會再走,先跟我做件事。”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入鼻,她立刻想到什麽,而後眸中因雀躍而亮晶晶,口中直接:“做什麽事?”

秦月淮垂眼看着她,輕笑了一聲,爲她在他跟前明知故問、毫不遮掩的小表情歎爲觀止。

“你我喜歡的事。”

與心愛之人唇齒相依,極盡親密,心中自是歡喜。

沈煙寒一直知道秦月淮擅于親吻,溫柔的、熱烈的、癡纏不休的,總讓她心間發顫,她被他親得腦中漸漸混沌,腿腳跟着發軟,隻能靠着他的支撐才能站穩,可他依舊不放過她,她亦不願退,她的背抵着門闆,被他圈入懷中,鼻腔中因暢意而氣聲連連。

秦月淮睜眼看,看她眼睫顫顫,頰畔似紅霞暈染,投入無比,他心中如流蜜,情不自禁将往下滑落的她往上再提了提。

沈煙寒就勢摟住他的脖頸,雙腳往上,直接纏住了他的腰身。

她總喜歡這樣,居高臨下,給的也直接。

秦月淮笑了聲,就勢将手覆蓋上去。

它惹得沈煙寒情不自禁:“嗯……”

二人在門後,仗着四處無人而親密,殊不知,門闆擋住了他們的身影,擋住了他們淩亂了的呼吸,卻沒能阻擋得了些許因激動而出的動靜。

門闆時而咯吱咯吱響一下,沈娘子時而哼唧一嗓子,再微弱的聲音,聽到耳力驚人的郎君耳朵裏,都無比加大了他的想象力。

梁一飛站在不遠處,臉上不止是失魂落魄,還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沉痛。

他本以爲他還有機會的……

秦月淮改頭換面之事他清楚,沈煙寒對秦月淮退避三舍的态度他亦清楚,他以爲,以沈煙寒嫉惡如仇的脾性,一定難以原諒秦月淮,就如她不原諒梁家退親一樣。

卻不想,才這麽點時間而已,二人已死灰複燃,且比當初更熱烈。

有人在暗處心中碎裂時,沈娘子與秦七郎正難舍難分。

沈煙寒所有的感覺都來自他的唇上和手上,即使隔了衣衫,郎君指腹也似帶火光,至一處便點燃一處。

待某些突兀拔地,根本無法忽視,她終于意識到二人再如此下去勢必無法收尾,她才猛拍秦月淮的肩,示意他終止。

秦月淮眼眸幽深如墨,唇瓣沾潋滟水光,額頭靠在她的脖頸旁,嗓音啞得不像話:“皎皎……”

還好是在室外。

他竟不知不覺失控至此。

沈煙寒平複自己的呼吸,察覺他口中熱意打在她的脖頸和耳垂,像撓癢般,讓她不由自主顫栗。

她在他懷中輕輕擰了擰身子:“放我下來。你……消停消停,還得上值。”

秦月淮緩緩放開她,将她衣衫理規整,閉目,反複深吐氣息。

沈煙寒臉頰绯紅,卻饒有興趣地緊緊盯着他看,她喜歡郎君爲她意亂情迷,看他努力克制平複,她既覺新奇,又覺得意。

畢竟,秦七郎的這狼狽一面,也隻她一人能看見啊。

秦七郎氣度自華,美玉琳琅,引人垂涎,單單以齊宴身份在世,也引得臨安府的小娘子們春心萌動,心撲他身上者不計其數。而她呢?早就在“齊宴”出現前就将他收入囊中了。

沈煙寒看着秦月淮偷偷發笑。

她像懷中偷偷藏着蜜果的松鼠,享受着在窩裏獨自吃下美食的滿足。

果然,再睜眼時,秦月淮雙眸中的猩紅已褪去,又恢複成光風霁月的樣子了,容顔俊朗,雅緻無雙,眼皮上撩看人時,似有橫波秋水在蕩漾,看得人心跳不住。

沈煙寒愈發滿意了。

看她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比之在清水村時對他的歡喜,她看他的眼中更多了一股根本不藏匿的得意,秦月淮猜到她的小心思,低低笑一聲,用指腹給她擦唇上的口涎,說:“在下送沈娘子回店裏?”

沈煙寒意外地:“你不是還要去上值麽?哪有時間?”

秦月淮:“我便從那直接去府衙。”

他附在她耳邊,明明可以大聲講,卻故意撩她,與她說悄悄話,唇若有若無地貼她耳珠:“我背着人使點功夫,走捷徑,不會遲。”

沈煙寒擡手捂住自己通紅的耳朵,美眸含噌,瞪一眼不懷好意的郎君,倒沒拒絕他的提議,下巴輕擡,狡黠地恭維道:“好啊,得齊少府尹親自駕臨,小店蓬荜生輝。”

如此,二人在門口的這場漫長的拉拉扯扯的分别才終于到達尾聲。

雪地茫茫,梁一飛站在冷冽的寒風中,通身都好似已經徹底沒了知覺,才見沈煙寒與秦月淮并肩走了出來。

郎才女貌,看彼此時眼中情意毫不遮掩。

看得人心中若有所失,無比怅然。

不再說婚事了,沈煙寒問秦月淮他處理的事情:“‘予澤園’的地址已經定下來了的話,那那些人何時安葬過去?”

她沒見到巷子裏的郎君,也沒察覺到因餘光見到某人而有些僵硬的秦月淮的表情,不等他答話,她急着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繼續問:“還有‘安康堂’的那些病患,真要都搬過去嗎?有幾個病重的,挪動他們會不會對病情不利?”

秦月淮耐心答她:“後日開始安葬。那些重病的人都已經好轉了,可以挪動。另外即便病情複雜的人,後續也會有太醫親自來給他們醫治,還會有大内來的藥材,定然比留在‘安康堂’更好些。”

沈煙寒笑開,不吝誇獎:“我就知道你有法子!竟然連太醫都弄出大内來了,真了不起。”

沈煙寒在笑,眼中的光熠熠,她眼中已經容不下别人,即使人走到他跟前,即将與他擦肩而過,她亦沉浸在同另一人的對視裏,沒投他任何目光,當他透明。

梁一飛咽下一口苦澀,心中苦悶良多,在沈煙寒身旁人淡淡瞥眼看他時,他輕喚一聲:“阿煙。”

沈煙寒顯然意外,頓步:“梁三郎,你怎麽在這?”

見到他,她眼中除了驚訝外,便真的再無别的了,對他的稱呼也同樣疏離。

人就是這樣,得到過再失去,與從未得到過,心境究竟是不一樣的。

分明在訂婚之前沈煙寒也喊他“梁三郎”,梁一飛這會心中卻始終計較着沈煙寒喚他從“阿飛”變到了“梁三郎”。

心中的無力感、諷刺感刺激得他憤怒,梁一飛反問道:“你又怎麽會出現在這?你難道如今住在此處麽?還是說,住在他人的屋中?”

他話語奚落,随意評價二人的私事,秦月淮看他的目光更寒了。

沈煙寒還是第一次聽到梁一飛這樣說話,詫異得一時語塞,看他手中提着藥包,她到底忍了忍他諷得她甩頭就走的情緒,才問他:“你是病了麽?”

她關心他的神色不假,沖動之後,梁一飛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刺耳了些。說到底,是他家退了與她的這門親,他沒甚顔面,更沒甚資格去幹涉她的事情。

梁一飛竭力将語氣放軟,帶着幾分遷怒了她的愧疚:“不是我病,是我娘病了。”

沈煙寒:“她怎麽了?是去‘安康堂’看的大夫麽?姜大夫怎麽說?”

他娘怎麽了麽?

梁一飛說着“年紀大了,總有各種毛病”,眼睛卻看向了她身邊的秦七郎。

汴京的秦家遇難他知緣由,也從秦月淮口中确認了與當時的王家脫不了幹系,他賴在相府,知近期秦桧與王瓊的人一個個不是被貶便是被調崗,梁一飛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當初二人從淮河一起回臨安府時,秦月淮曾放話,說他二人雖身份不同,但目标一緻。

梁一飛面容冷峻。

看秦月淮一身地方官的官服,知他這種身份特别又非池中物的人,即使是身處不顯眼的官位,背後高明的手段也一定不少,梁文昌被調出中央難免不會是因他的緣故。

秦月淮看梁一飛面色斑斓,既在疑他又在忍着不問,他眼中沉靜如深海,一臉皆是他人看不透的冷淡。他隻要不對着沈煙寒,他從來一身清貴,即使禮貌溫和,也從來是一個不易接近的高山皚雪般的郎君。

兩位郎君沉默對視,眼中鋒芒如寒刀。

沈煙寒看着梁一飛看向她身旁秦七郎的眼神犀利,她心一顫。

往前見過清水村的秦月淮之人并不多,可梁一飛偏偏就是其中之一,準确說,是因她,立場與秦月淮相對立的唯一。更何況如今她也清楚,梁一飛實則不是梁家人,是秦桧唯一的親骨肉。

于公于私,梁一飛都沒有保護秦月淮的理由。

想到這,内心深處蔓延起一種恐懼,恐懼秦月淮被人揭穿身份,恐懼二人才重新開始她就失去他。

她用好友間熟悉的親切眼神看梁一飛,又用熟稔的語氣道:“今日恰巧遇見了,不如我同你介紹介紹罷,這位是齊郎君,是我的未婚夫,我們不日便要成婚了。”

梁一飛看她護秦月淮的心切,不止當面撒謊,分明還沒提親,便已經被她說成了定下婚事,甚至忽視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的命,是秦月淮救下的。

秦月淮說他賭他不會忘恩負義,連秦月淮都相信他還有良知,難道他就不值得阿煙信任麽?

梁一飛心中沉沉下墜,皮笑肉不笑:“你如何與他認識的?”

沈煙寒見他肯順着她的說法講話,當即補充:“也正因我有個成衣鋪,他常來光顧,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她将同秦月淮的相遇歸于做生意的機緣上,提醒梁一飛:如今秦月淮不再是清水村他見過的那位郎君了。

梁一飛喃聲:“是麽。”

沈煙寒鄭重點頭:“是。”

無論以往是怎樣的,如今秦月淮成了齊晏,她與齊晏這個外地郎君相識的原因隻能有一個。即使是到了家人那裏,即便是秦月淮與齊晏分明一模一樣,她的說法也隻會是這一個。

沈煙寒看着梁一飛的視線一目不錯,她外表看着比之眼前兩位郎君纖弱不少,但腰杆筆直,因心中的堅定前所未有的強大而眼中果決非常。

這是一種可以與任何敵人對抗的堅強,即使抗不過,她也會選擇甯爲玉碎不爲瓦全。

梁一飛恨自己與她熟悉至此,他看得很懂她的眼神。

這一刻,他忽又記得她在他家門口等了他三日的事。那幾日,面對往來行人對她側目、議論、嘲諷,阿煙眼中,是否護着二人的情意也與當下如出一轍?

他終究意識到某些東西徹底成了過去,心中空蕩,臉色煞白。

梁一飛沉默不語,沈煙寒卻還記得秦月淮要上值的事,她朝他告别,見梁一飛也隻是深深凝視她不語,她隻得在他眼下揮了揮手:“你不回去麽?梁夫人應該還等着你手裏的藥。”

梁一飛吞咽一下,想朝沈煙寒撐笑卻撐不起來:“回。”

沈煙寒便道:“願你娘早日康複。”

*

梁一飛魂不守舍地回了梁府,卧病在床的梁夫人見他這個要死不活的模樣,眼露驚懼,驚坐起身,急着問道:“三郎,莫不是連你也要被貶……”

梁一飛打斷她無故的猜想:“沒有。”

梁夫人撫着心口,欣慰歎息:“那就好,那就好。”

她複又想到,還有事關梁一飛的一件大事引她心中難安,再問梁一飛:“鄭家那廂,回話了麽?”

梁一飛和鄭玉婷的婚事拖延了整整一年,梁一飛先是出使大金,後又因病休養,他以此爲理由遲遲未定婚期,他不松口,别人做不了他的主。

這幾日,梁夫人在病中思考良多,三郎雖是秦相親生子,可在世人眼中卻是梁家子,與鄭家結親本就算三郎高攀,如今梁家一家又蒙難,情況更是雪上加霜,對于最疼愛的小兒子的未來,她始終憂思不減,催着梁一飛去與鄭家商定婚期。

看着梁夫人殷殷期盼的雙眸,梁一飛閉了下眼。

他在相府“養病”數日,看得清楚,王瓊不敢殺他,卻也不會讓他認祖歸宗,他身份尴尬、不能見天日。

即使見了天日亦無用。

鄭家早與相府不如何來往,連王瓊的生日宴,鄭家也隻派了個管家上門道賀,理由是鄭侯爺的連襟趙思病重,鄭家一家皆去了淨慈寺多日祈福。

本就不是門當戶對、你情我願的婚事,如今已至梁家眼看着要破敗、鄭秦梁家要決裂之态,梁夫人讓他去談婚期,他自有自知之明,何苦還拖着人家小娘子不放?

梁一飛一腔疲憊,用無中生有的話先給梁夫人一些準備:“那邊說是再議。”

“再議?”剛躺回去的梁夫人又撐了起來,“爲什麽再議,什麽時候議?莫非是他們……”

不知梁一飛今日遭遇,見他一臉恍惚,以爲他這是也被強烈打擊到,“不願意了”這幾個字梁夫人是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梁一飛将計就計,也不對梁夫人的猜測反駁,總歸早晚會有這一日。

他起身道:“我去見見爹爹,娘你早着歇息。”

一聽是去見梁文昌,梁夫人便不留他人,知梁文昌外調後父子團聚的機會難得,更催他:“成,你快去罷,你爹爹定又等着你。”

出了梁夫人的屋,梁一飛并未去尋梁文昌,而是回屋,叫來人給他備了筆墨紙硯。

提筆運墨,梁一飛一紙洋洋灑灑,書法雖略有醜陋,卻寫得情真意切。

然而這樣的“真情”,卻不是鄭玉婷所要的。

破天荒收得來自梁三郎的信,鄭玉婷如獲至寶,在梁家送信人離去後,她強抑着躍出心扉的激動悄悄拆開信封。

來不及壓下唇邊的笑,她的動作便僵住。

因她看到梁一飛簡單寒暄後,便是字字如刀:“按‘大周律’,若不主動退親,訂婚三年不娶,女方方可告府衙,男方如是。想必鄭娘子亦不願白白蹉跎三年歲月之久,所以我寫信與你,望鄭娘子能與父母商議主動退親之事。所需條件,我定竭力滿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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