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這一幕,沈煙寒一顆心直往下墜,一墜就停不下來,她攥緊袖中拳頭,直直盯着秦月淮的方向,一目不錯地仔細瞧他。
章漫漫倒了酒之後,他并未擡眸,也沒看向她這個方向。
隔了一段距離,沈煙寒看秦月淮拳頭抵唇,咳了幾下,而後起身,給章漫漫行了個禮,沈煙寒沒聽見他說了什麽,可下一刻,章漫漫的眉頭一皺,臉上就露出了失落。
像是秦月淮拒絕了章漫漫的酒。
這時,章夫人已聽了上前通傳的女使的話,一衆人也發現了沈煙寒和孟長卿,章夫人看向來客時,主事的章大郎率先起了身,上前作招呼。
“孟四郎有禮。”章大郎道。
“章大郎有禮。”孟長卿回他。
章大郎看向沈煙寒時,頓了那麽一下,因不認識沈煙寒,他便又看孟長卿,問:“這位——”
正在這時,秦月淮的磁沉嗓音倏爾響起——
“娘子,你來了。”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好在安靜的廳中傳到每個人耳裏。
沈煙寒自然聽到了。
她聞聲扭頭看,本就惴惴的心頓時蒙上了一層狐疑。
娘子。
這還是秦月淮頭回這麽稱呼她。
而他緣何忽然這麽稱呼她,這一刻的沈煙寒想的是:心虛使然。
四目相視的一瞬,秦月淮朝她大步走來,而後旁若無人般,大掌覆蓋上她置于腹部前方的手上,問她:“可有冷着?”
沈煙寒抿了抿唇,心中的氣性還沒過去,但當着衆人的面并未表現什麽,隻搖頭道:“沒有。”
她暗暗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秦月淮握得更緊。沈煙寒不願在外人面前與他争執丢人,便由着他握着。
秦月淮看孟長卿一眼,與章大郎颔首,重複介紹道:“這是内子。”
章大郎與别的郎君一樣,頓時神色變得不可思議,又不由自主看向自家對秦月淮情根深種的幼妹。
果不其然,章漫漫的眼眶開始泛紅,一臉受傷神色。
這事說來,還有那麽點自取其辱的意思。
章夫人病着,章浚如今又下落不明,原本要大張旗鼓舉辦的章漫漫的生辰宴就臨時取消了,但章家幾個郎君寵愛幼妹,便就提議說,不如就自家人一起簡單慶祝一回,不作樂,不作别的,也就是一起吃個飯,飲口酒而已。
秦月淮本是婉拒了參與此事,還是章夫人出面請了回,才讓他坐到了桌邊。
這下好了。
不止沒讓壽星開懷,秦月淮從天而降的妻子這麽一來,反而給她添上了堵。
沈煙寒不知章家的這番弄巧成拙,更沒因秦月淮在外人跟前介紹了她的身份而愉悅半分,她本就是他的妻,他介紹她與旁人認識本就無可厚非。
作爲客人,她秉承禮數同章家人打了招呼後,便扭頭對秦月淮說:“原來你在這裏留宿了。”
她語氣并不如何帶情緒,但看他的眼神很冷,秦月淮不可能看不見其中不滿的意思。
他這才突然發現,自個這一忙,竟是忘了給沈煙寒傳話在此留宿之事。
“皎皎……”
沒等秦月淮講完話,沈煙寒便又找了借口,開口與章夫人告了辭。
秦月淮看沈煙寒挺着腰闆,昂頭挺胸,頭也不回地出了門,額側突突地跳了起來。
*
風吹雁雪紛紛,淩寒無涯。
沈煙寒壓着滿腔怒火提裙上了來時的馬車,思忖片刻,她吩咐車夫:“去城西清水村。”
她借宿在孟四郎的别院本就是爲了秦月淮養腿傷,如今他行動自如,她何必還留在别人的住處。
至于她的衣裳生意,回頭通知木槿一聲,那個機靈的女使自會收拾東西,與蔡希珠回秋望園來。在書齋留的冊子裏,她的地址本也留了兩份,待送貨之時再去勾畫掉蘭苑即可。
要說這一刻,關于秦月淮,沈煙寒想到什麽,那便多了去了。
她一直明白,與秦月淮成婚本質是一場交易,先前的二人本身也未培養出幾多感情。
秦家這位七郎的容貌,堪堪是小娘子們最愛的樣子——谪仙般清雅隽逸的面容,偏又多了幾分令人憐惜的病容;看似溫柔的眉梢眼角,沉默不語時,偏又含了一絲拒人千裏的倨傲。
溫潤如玉是他,清冷孤傲亦是他。
她是俗人,對這樣的秦月淮有喜愛不足爲怪。成婚後對自己的夫婿死心塌地,亦在情理之中。就是不是秦月淮,換做是别的郎君,她依然會是如此對待。
可這些,不該是秦月淮忽視她感受的理由。
不論成婚的緣由是什麽,既然契約一旦訂立,未毀約之前,雙方都該遵守約定才是。
可顯然,沈煙寒這一刻認爲,秦月淮當下,是在與章娘子的過往感情,同與她的婚姻之間搖擺不定。
這是何等打她的顔面!
一些心思一旦起,就如野火燎原,一下蔓延。
沈煙寒對此想法深以爲然後,不由就思考起,是否該放棄這段沒有根基的婚姻的事。
秦月淮若知當初沈煙寒問他同章漫漫關系時,他因想試探沈煙寒的心而對問題輕拿輕放,定會悔不當初,後悔自個當時沒解釋地清清楚楚。
可他根本不知沈煙寒發散的思維,他與病容滿面又心系章浚安危的章夫人仔細道别,追出章府時,沈煙寒已經不在視線中。
秦月淮帶着有事相談的孟長卿回去蘭苑,卻又被告知,沈煙寒壓根就沒回來。
看着空蕩蕩的屋子,秦月淮自嘲一笑。
合着,他的妻子,跑了?
*
沈煙寒這一回秋望園,便記起來另一件尚未解決的重要事:梁一飛的傳家玉珏還在她這處。她再保留下去,顯然不合适。
她想着此時借用的還是孟長卿的馬車,馬車總要回城,便又讓車夫稍等,去屋裏取出後,帶她進了城,給梁一飛送回去。
誰也沒料到,這是她同梁一飛退親後,又一次來梁府等他,爲的,也是同一件事:還他東西。
梁府門口人來人往,沈煙寒隻攏緊披風,站在原地,并不在意他們的目光打量。
可這一等,不想,委實是等了許久。
梁一飛下值歸家,一眼便看到風雪中攏着披風瑟瑟發抖的沈煙寒。
梁一飛雙眸一亮,踢了下馬肚,快速到了府門口,利落翻身下馬。
意氣風發,英姿勃勃。
再見不到先前在蘭苑時的那絲脆弱。
“阿煙!”
沈煙寒掀眸看他,凍得紅撲撲的小臉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绯紅。
“你終于回來了。”
話出口,沈煙寒不由一愣,她的嗓子,怎變得這般啞了?
這還沒完,沈煙寒伸手去腰間取玉珏,僵着手,才摸到玉珏,還沒等遞給梁一飛,她便頭暈目眩,一個身軟,往地上栽了下去。
梁一飛一驚,伸手攬住她的腰,緊張道:“阿煙!”
梁家的準三媳婦鄭玉婷得了梁家二娘的邀請,前來梁府做客,馬車堪堪停下,她掀開車簾出來時,見到的,便是梁一飛擁人在懷中這一幕。
聽聞過梁一飛過往之事,鄭玉婷太清楚,像沈煙寒這樣的姿色,即便此刻成了旁人的妻子,也不會讓梁一飛對她的執着少掉半分,相反,正因梁家棒打鴛鴦,那些根本沒放下的情愫,隻會如酒,越來越濃。
鄭玉婷疾步上前,“三郎,沈娘子這是怎麽了?”
梁一飛轉眸看是她,摟着沈煙寒的手卻沒放開,而是堂堂正正撈着沈煙寒的腿彎,将她抱起來,邊往府中走,邊吩咐門口的人:“快請大夫!”
今天早更了些,快誇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