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宏安話音落下時,病房内寂靜了一瞬。
其實這個問題一出口,他内心便有幾分後悔。其實有些事情的答案,早就已經在心裏。
自己的閨女是什麽樣的本事,他怎麽會不知道?
岑佳不笨,有幾分小聰明。假以時日細心調教,的确是能獨當一面。可當時那種情況,憑她自己是絕對做不到那樣的。
他沒懷疑過背後有其他問題嗎?
不過是每次都不曾深想罷了。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他又何嘗不是在回避。
岑宏安擡手掩面,遮住潮濕發熱的雙眼。中年男人聲音顫抖,帶着努力抑制卻仍舊掩飾不住的哭腔:“小佳,是爸爸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委屈了。”
“爸……”岑佳直接哭了出來,“不是你的錯。而且狗……周珩對我也還可以。”
兩人在一起大半年,仔細想來,狗男人除了剛開始的時候不會遷就人,龜毛脾氣臭之外。剩下的算是對她有求必應了。尤其是最近,她頗有種翻身農奴當家做主的感覺。
而且這世界上誰能不受委屈?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大魚一個不留神,撞上冰山還是要送命。
上位者有上位者的艱辛,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掙紮。
人生在世就是場修行,哪有人真的能從出生到死亡,任何挫折都不經受,半點委屈都沒有。
比起絕大部分人,她已經算是很幸福了。
至少從來不會像網上那些大吐苦水的人一樣,爲了幾個雞毛蒜皮的小錢忙忙碌碌。
“他當初趁人之危強迫你了?”岑宏安忍着心疼又問了一句。
有些真相扒開鮮血淋漓,可又不能得過且過。
前些日子他的确是想過周珩能不能做女婿,考慮過後覺得不行。現在……他也還是覺得不行。
但剛剛看這兩人之間不是沒感情。
周珩是個能頂天立地的男人,怕就怕他對岑佳隻是一時新鮮的見色起意。
不是他自誇,就他家小棉襖的姿色。正常男人還真沒幾個能頂得住。
如果姓周的小子真是貪圖岑佳美色,就用了手段逼迫。他拼了老命也不會放過他,更不可能讓他們兩個一起。
這種品性的男人,怎麽可以托付終生?
“說話啊。”見女兒半晌不開口,岑宏安咬着牙用手杖敲了敲地闆。
岑佳攪着手指,看了眼老父親後又飛快低下了頭:“就……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也不算吧……”
嚴格來說,周珩的确是有那麽幾分趁人之危的。不過他沒逼她,而是擺出了條件任她選。
而且說起來他們兩個的第一次,她腦子裏隻有有些斷斷續續的劇情。
那天的酒會她爲了迎合合作方,喝多了。然後稀裏糊塗地,不知道怎麽就跟周珩滾到了一起。
總之醒來時兩人在酒樓頂樓套房。
按照周珩的說辭,還是她強迫了他。男人一邊展示脖子上的抓痕給她看,一邊面無表情地開了口:“我不答應,你就撓我。我有什麽辦法?”
傷口很長,差點兒就抓在臉上破了相。經過一宿已經結痂了,卻依然有些吓人。
岑佳本來就很懵,當時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她下意識矢口否認,可周狗二話不說,直接攥住她的腕子,将她的手舉到眼前讓她自己看證據。
精心打理過的指甲上鑲着碎鑽,在酒店房間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襯得她的手格外纖細白嫩。隻中指和食指的指甲劈開了,看上去格外突兀刺眼。明顯是抓撓時用力過猛造成的。
岑佳心裏慫了幾分,卻又覺得哪裏不對:“你爲什麽不推開我?你難道力氣比我小嗎?”
周珩聽着她的質問眸色深了幾分,并沒有給出答案。
兩人就這麽對峙了片刻,最後他松手放開她,難得紳士地起身去了外面,将卧室的空間留給了她。
岑佳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情,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有點模糊。
她忍着疼起身去了浴室。等收拾好自己出來,周珩也已經穿戴整齊,就坐在外面沙發上。
男人擺明了一副談判的架勢,岑佳卻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
她拿上東西直奔門口,奈何房門卻早被狗男人給反鎖住了。于是她不得不坐到他對面,被迫開始了這場談判。
說是談判,可其實她并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太細節的事她當時也沒過腦,不過周珩給出的兩個選擇對她都是有利的。一個短期有利,一個長期有利。
“我知道你沒男朋友,正好我也沒有女朋友。昨晚我感覺還挺不錯的,不如我們兩個這段時間就在一起好了。”
“你不願意也沒關系,我不喜歡強迫,尤其是對女人。”
“姓劉的想要從你那個項目撤資的事,我幫你解決。算是對昨晚的補償,畢竟這種事女方總是更吃虧些。”
“當然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至少這段關系存續的期間,你所有的困難我都給你兜底。”
她沒選,他也沒急着要答案。
不過兩人分開時,男人留了聯系方式給她。
周珩是條說話算話的狗。他的人第二天就上門來談合作,頂替了原本的投資人,保下了那個岌岌可危的項目,讓她徹底拿下了東耀的管理權,暫時有了喘息之機。
可那又怎麽樣呢?
她在溫室裏呆了二十幾年,不懂管理不懂财務,不知道該如何運營一家公司,更彈壓不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元老們。
一個問題解決了,又有無數的困難接踵而至。
這世界上的事,不是你肯學肯做,願意吃苦受委屈就一定能成功的。至少她沒那個時間去成長。
于是岑佳在不知道哭過多少場後,擦掉眼淚,決定選擇長期有利的那個提議。
她特意在網上了解了一下他的喜好,然後仔仔細細地梳妝打扮過,主動找上了門。
岑佳其實是忐忑的。距離那一次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她不确定周珩是否還會接受她的選擇,或者是不是還會增加其他條件。
畢竟圈子内,有關這個男人的傳聞都挺惡劣的。
直到看見對方眼中的驚豔和癡迷時,岑佳那顆心終于落地。謝天謝地,她還有幾分姿色拿的出手。
送上門的美餐,男人沒有拒絕,也沒有惡劣地提出其他條件,增加遊戲難度。
他在某些事情上有點惡趣味,但總得來說那晚還算體貼。
然而岑佳仍是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屈辱和難堪。
生來就不是沒臉沒皮的性格,又被父母捧在掌心長大。可她所有的驕傲,都在那天被粉碎了。是她親手将它們摔在地上,融入塵埃的。
她的屈辱和難堪從來就不是周珩給的,而是源于她懶惰貪圖安逸造就出的無能。
父母的車禍不是周珩做的,他也從未出手打壓過東耀,何來的逼迫?
所以她承受的一切,都與人無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