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解釋道:“這首詩的意思,其實并不難理解,以寶二哥的才識,自是不需要我多費口舌的。寶二哥隻需要想一想妄自,空雲是何意思。優伶又是誰?公子又是指誰呢?”
“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誰知公子無緣?誰知公子無緣!呵呵,可見這世間事,都是講究緣分的,強求不得。”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骊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說罷,賈環起身,徑自而去。
賈寶玉想着一詩一詞,竟是癡了。
他本是有才情的,再得賈環指點,如何不悟?
原來襲人最終竟是離了自己,跟了一個優伶,自己和她竟然無緣。
妄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原來她的溫柔款款,她的小意體貼,這一切都是假的。
妄自己這樣待她,終想不到她竟是這般人。
再想到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兩句,賈寶玉不由淚流滿面。
再想到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兩句,更是越發的刺心。
賈環走後,一幹丫鬟都連忙進屋,看到賈寶玉淚流滿面,都被唬了一跳。
她們連忙上來勸慰賈寶玉,一邊猶豫着要不要到老太太哪裏告一狀。
也不知環三爺給寶玉混說了什麽,竟讓寶玉如此傷心。
襲人走到賈寶玉身前,一邊用帕子細心地爲賈寶玉擦着臉上的淚珠,一邊柔聲勸道:
“寶玉,快别哭了,哭狠了傷身的。環哥兒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麽?讓你哭成這般?不如就去回了老太太,讓老太太教訓他一番也就是了。”
賈寶玉素日看襲人是個好的,疼的心肝兒似的。
而此時再看到襲人的溫柔款款,竟覺得如此刺眼。
他一把狠狠推開襲人,直接将她推倒在地上,起身惡狠狠地說道:“這件事,和環哥兒有什麽關系?你不要動不動就冤枉别人,我這裏是再容不得你了,你趕緊離了我,找你的優伶去吧。”
再說襲人,被賈寶玉一把推倒在地上,又聽賈寶玉竟又要把她攆出去,這讓襲人又驚又怒。
想起此言,不覺将素日想着後來争榮誇耀之心盡皆灰了,眼中不覺滴下淚來。(這一句是紅樓夢三十一回原文,可見襲人并非毫無争強好勝之心。)
她哭道:“奴婢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了,二爺隻管打罵,我便改了便是了。二爺何必要攆我出去?我若這麽出去了,再也不能活了。”
賈寶玉冷笑道:“你有什麽不能活的?離了這裏,自有你的前程,你和我,原是有緣無分的,你自去尋你的緣分去吧。”
襲人顫抖着說道:“二爺這話,讓我如何承受的住?二爺若真的嫌棄了我,我也不敢怨恨,左右死在這屋裏倒也罷了,好讓二爺明白我的心。”
說罷,襲人起身,便欲向柱子上一頭撞去。
所幸她動作不快,早被身邊丫鬟攔下。
一幹丫鬟不由都跪倒在地爲襲人求情,全都哭了起來。
而寶玉絲毫不爲所動,仍是執意要将襲人攆将出去。
正在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老太太、太太早聞訊趕了過來。
老太太進屋,照例一把将寶玉抱在懷裏,心一聲肝一聲地安慰。
“寶玉,你這是做甚?丫鬟不好了,要打要罵容易,你隻管告訴我,我替你做主。你說到底是哪個不好了?”
賈寶玉哭道:“老祖宗,襲人也大了,心思多了,我也不能強留着她阻了她的緣分,老祖宗趕快把她領出去吧。”
襲人在地上哭着求饒。
賈母唬道:“可是襲人作怪了不成?”
賈寶玉搖頭說道:“并不曾,我這裏是斷不能留她了,還望老太太趕緊把她領走吧。”
如果是别個丫頭,隻要大臉寶一開口,根本不需要問原由,必然早早就打發出去了。
偏襲人是賈母和王夫人都看中的丫頭,尤其是王夫人,昨日才得襲人告狀,更是大用的時候,她如何肯就這麽将這丫頭攆走?
想到此處,王夫人沉着臉向麝月問道:“麝月,你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麽?寶玉爲何要攆襲人走?”
聽到王夫人詢問,麝月連忙說道:“太太,剛剛是環三爺來了,說寶二爺讓他有了好詩就來告訴寶二爺,環三爺進來就對寶玉念了一首詩,我們也不懂是什麽意思。”
“寶玉就把我們攆了出去,等環三爺離開之後,寶二爺就淚流滿面,然後就執意要攆襲人走。我們也不知道環三爺到底對寶玉說了什麽。”
聽完麝月的話,賈母和王夫人臉色都是一變。
這裏面居然還有環哥兒的事?
尤其是王夫人,更是惱怒不已。
昨日襲人才找自己告狀,今兒賈環便撺掇寶玉攆走襲人,這個孽畜,他究竟想要幹什麽?
賈母向賈寶玉問道:“寶玉,你說,那個孽畜到底說了襲人什麽壞話?讓你非要攆走襲人不可?”
寶玉搖頭說道:“老祖宗,并不管環哥兒的事,我這裏是容不下襲人了,還望老太太快點領走她。”
賈母沉下臉來問道:“襲人原是我身邊的丫鬟,我看她是個好的,才特意給你讓她服侍你的。若是我不許你攆她走呢?”
賈寶玉滿面淚痕地說道:“若是老祖宗執意不許,孫兒也不敢忤逆老祖宗,那孫兒便離了這裏吧!”
說罷,賈寶玉摘下玉來丢到地上,轉身便走。
賈寶玉是個多情的,卻也是個無情的,這會子,爲了攆走襲人,他竟是有了骨氣。
這一走,吓壞了賈母和王夫人。
賈母連忙命人攔住寶玉,一疊聲地說道:“寶玉,你去哪?你這麽狠的心?忍心丢下我就走?嗚嗚!你覺得襲人不好,我便領走她,你隻好好的聽話,以後再不許說這種話。”
賈寶玉也是滿面淚痕的點頭。
地上跪着的襲人,聽到這番話,不覺頭一歪,徑自向後倒去。
餘下的丫頭頓時亂做一團,連忙将襲人擡上床去。
這時候,王夫人心中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
她厲聲喝道:“來人,把環哥兒那個孽畜叫來!”
“是,太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