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惱道:“壞哥哥,壞哥哥,你就是壞哥哥。人家好心好意來請你參加詩社,你反倒是編排起人家的短處來了。”
賈環笑道:“哎喲喲,和你開個玩笑的,雲妹妹還當真惱了不成?得,爲兄在這裏給雲妹妹陪不是了!”
史湘雲轉嗔爲喜道:“哼,我才沒那般小氣呢!壞哥哥,我們都來了,請不請的動你?”
賈環一本正經地說道:“得,我隻是開了個小小的玩笑,你就喊我壞哥哥了。我要是敢不去,還不知道你會喊我什麽呢?家有悍妹,豈敢不去?”
旁邊,看着有說有笑的兩人,黛玉心裏隐隐的有些不舒服。
史湘雲毫無所察,彎腰作出一個請的動作來說道:“大詩翁,請吧。”
賈環點點頭說道:“嗯,悍妹前面帶路。”
史湘雲哈哈笑着,果然在前面帶路。
這時候陰沉沉的天,再次變臉,天上竟稀稀疏疏,似下不下的飄下點點雪花。
賈寶玉喜道:“竟是下雪了,更助詩性。真是連老天都助我們。”
衆女也是欣喜不已。
唯有賈環,還在默默背誦尚書。
不多時,一行人便是來到探春的院子,一起進了東廂房。
一行人坐下之後,賈寶玉興沖沖地說道:“現在大詩翁也請來了,人也到齊了,商議一下今天寫什麽題目,限什麽韻吧。”
探春不由說道:“今兒梅花欲開,天又将雪,我的意思,竟是不定題目,不限韻腳。或是寫梅或是寫雪皆可。”
“我自是存了一點小心思的,今兒請了環哥兒來,一定要讓他寫一首不弱于鹧鸪天、桂花的詩詞方好。”
“若是限定題目韻腳,怕再難寫出好詩來了。”
薛寶钗跟着說道:“我的想法,竟是和三妹妹一般。何必因爲韻腳而限制了好詩好詞?”
唯有賈寶玉臉色十分幽怨,他忍不住說道:“你們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一席話,說的衆女都笑了起來。
這時候,作爲裁判的李纨說道:“好,既然你們已經定下了規矩,那就按照這個規矩執行。”
“下面我點一柱香,若是香滅而沒有完成者,可是要罰的。”
說罷,李纨命丫鬟在幾人面前都放了一套筆墨紙硯。
李纨親手點燃了一柱香。
片刻之後,林黛玉提筆,文不加點,一蹴而就,寫完直接遞交給了李纨。
李纨展看看時,發現林黛玉寫的是:
桃未芳菲杏未紅,沖寒先已笑東風。
魂飛庾嶺春難辨,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缟仙扶醉跨殘虹。
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史湘雲則是緊随其後,交上了一首詩。
李纨看時,隻見史湘雲寫的是:
疏是枝條豔是花,春妝兒女竟奢華。
閑廳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夢冷随紅袖笛,遊仙香泛绛河槎。
前身定是瑤台種,無複相疑色相差。
過不多時,薛寶钗也提筆寫下一首,交給李纨。
李纨看時,發現薛寶钗寫的是:
白梅懶賦賦紅梅,逞豔先迎醉眼開。
凍臉有痕皆是血,酸心無恨亦成灰。
誤吞丹藥移真骨,偷下瑤池脫舊胎。
江北江南春燦爛,寄言蜂蝶漫疑猜。
這三人之後,迎春、探春還有寶玉,還在苦苦思索,卻是遲遲沒有動筆。
至于惜春,并不在其内,隻是跟着衆人一起玩的。
而林黛玉、薛寶钗和史湘雲,都目不轉睛地看向賈環。
她們都想看看,環哥兒今兒到底會寫出何等驚豔的詩作來。
一柱香快要燃盡的時候,賈環終于提起了筆。
三女的目光,一下明亮起來,充滿了期待。
片刻之後,賈環一揮而就,不過似是隻有四句,像是寫了一首絕句。
賈環剛要将詩交給李纨,卻是被史湘雲一把奪了過去。
她忍不住說道:“快先給我看看,我倒是要看看,壞哥哥會寫出如何驚才豔豔的詩作來。”
這時,賈寶玉、迎春和探春三個人索性也不寫了,呼啦一下都圍了過來。
衆人看時,發現第一句是:江上一籠統。
看到這一句,衆女臉上不由露出茫然之色。
這一句看上去,着實沒什麽高明之處。
不過詩作,并不能隻看第一句,想必下面是好的。
然後他們就看到,第二句是井上黑窟窿。
就這?
衆女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這兩個字來。
不過,曆朝曆代,都有絕妙的逆挽詩佳作。
所謂逆挽詩,就是前三句都寫的平平,而最後一句則是力挽狂瀾,讓詩作的意境一下得到升華。
這等逆挽詩,非大文氣者不可爲也。
比方說流傳最廣的哪一首,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萬片無數片,飛入蘆花都不見。
看向第三句時,發現果然是如此:黃狗身上白。
前三句寫的,實在是太過普通,甚至說極差,頂多是打油詩的水準。
然則她們堅信,環哥兒一定能夠逆挽的回來。
她們甚至沒有急于去看第四句,而是先在心裏思索。
如果換成她們來寫的話,第四句該要如何逆挽呢?
然而思索良久,卻是沒有一丁點思路。
她們終于忍不住向第四句看去:白狗身上腫。
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這首詩,逆挽在哪裏呢?
片刻之後,衆女終于發現,這就是一首打油詩,哪裏有什麽逆挽?
環哥兒竟是将她們所有人都給戲耍了。
史湘雲氣急,她忍不住說道:“壞哥哥,你怎麽能這樣?”
林黛玉白了賈環一眼說道:“環哥兒也是個促狹的,偏拿這種詩作來哄我們。”
薛寶钗笑道:“環兄弟這首詩,仔細想去,倒也有趣的很。隻是配不上環哥兒的才氣就是了。”
賈寶玉怒道:“環老三,這首詩不能算,必是要受罰的。大嫂子,你來評評理。”
李纨笑道:“不消你們說,我這個裁判是最公正的。罰環哥兒是必然的。”
“隻是你們三個交白卷的怎麽說?”
賈寶玉、迎春和探春,爲了看賈環寫的詩,都忘了燃香寫詩的事兒了。
到現在,一柱香早已燃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