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這邊隻等着幕後團隊到齊，就能開拍。
周餘棠此番來香江的行程保密，沒有對外透露。
身邊的毛小雨卻十分興奮。
作爲周餘棠的貼身助理，負責他的整體行程，當然清楚自己老闆此行的目的。
今天的半島酒店隻有兩個客人。
這一次見面。
還是在原先的老位置。
不過周餘棠點了上次鄒紋懷特地提過的薄片青瓜三明治。
鄒紋懷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笑的臉上的皺紋綻放開來，兩隻手跟周餘棠重重的握了握：“阿棠，好久不見。”
“鄒生，好久不見。”
周餘棠也是臉上綻放出了一絲微笑。
鄒紋懷看起來比上次還要蒼老了些。
似乎連渾身的皮膚全都松弛了，發絲稀疏，眼眶深陷，看起來比上一次還要老态龍鍾。
這也正常。
鄒紋懷1927年生，到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
在這個歲數，每過一年身體狀态都會急速下滑。
不過。
他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死死的撐住嘉禾公司的局面，沒有将股份出售，也真的是難得的影壇枭雄了。
“我去影院看了去年你做的這部《特工》以後，才知道現在已經是年輕人的時代了。”
鄒紋懷頗爲感慨的說道：“連續兩年橫掃香江票房榜，阿棠，你讓我感覺到自己也應該到了退休的時候了。”
周餘棠淡笑道：“鄒生當初拍出《忍者龜》，橫掃北美，全球狂攬2.2億美元，一舉打破了好萊塢獨立電影的票房紀錄，晚輩佩服不已，如今老當益壯，也不減當年的風采。”
“呵呵，難爲你還恭維我這個老頭子。”
鄒紋懷臉上似有些得色，笑着擺了擺手，在情緒波動之下，胸膛急劇起伏，好像一隻破舊的風箱開始劇烈咳嗽。
身邊的鄒中衍大驚失色，連忙從随身攜帶的包包裏拿出了藥盒，取出藥丸，用溫水助鄒紋懷服下。
“阿棠，讓伱見笑了。”
過了好一會兒，鄒紋懷才恢複了平靜，拿着毛巾輕輕擦拭嘴角，緩聲說道：“聽說你手裏還有部戲馬上開拍了？”
“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回去就開機。”
“能不能給我講講，是怎麽樣的故事？”
鄒紋懷雖然精神不濟，但是一聊到電影，那一雙混濁的眼睛當中，仍然偶爾流露出一絲光彩。
周餘棠簡單講了講。
《大人物》的故事其實挺簡單。
一個身處底層、帶着正義感的老阿sir，在工作中認識了一個藍領司機，結果藍領司機被嚣張跋扈的頂級财閥二代給欺負死了。
然後老阿sir帶着憤怒，慢慢搜集線索，幹掉了這個嚣張跋扈的财閥二代。
最底層的老阿sir，打敗了處于社會頂層、擁有驚人财富和特權的壞人。
鄒紋懷聽得很入迷，食指交叉着，輕輕的摩挲：“看似大快人心的結局，其實講的是社會現實吧？”
周餘棠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認可，心裏卻有些佩服。
鄒紋懷人雖然老了，但是眼光還在。
“我很期待你的成片，包括接下來我們的合作。”
鄒紋懷接着又問了幾個問題，便像是做出了某個決定，拄着紳士拐杖緩緩起身：“讓我女兒帶你去逛逛吧，以後的合作也是她來跟你談。”
周餘棠是在鄒中衍的帶路下參觀了嘉禾的舊片場。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邵氏影業雄霸香江影視行業，那時候的鄒紋懷，何冠昌，蔡永昌等人都是邵氏影業手下的大将，鑽石山有“華達”，“大觀”等好幾個攝制廠，影人絡繹于途。
後來鄒紋懷跟何冠昌野心勃勃，兩人出走邵氏，創立了嘉禾電影。
就在國泰片場舊址，向政府申請得一片用地興建片場，隔斧山道不遠處就是清水灣道，從這條蜿蜒的山路，可直達清水灣邵氏影城。
嘉禾當年就守在邵氏的門口，打下了一片江山。
後來先有李小龍，再有成龍，幫助嘉禾電影崛起，雄踞一方，鄒紋懷也正式成爲能跟邵逸夫正風廷抗禮的一方諸侯。
當初也是爲了針對邵氏影業的奴隸條約，鄒紋懷直接搞出來一個非常前衛的獨立制片人制度。
大概意思就是嘉禾坐莊，支持導演跟演員成立衛星公司，嘉禾電影投資入股，大家有錢一起賺。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娛樂圈本來就是名利場。
都是爲了利益聚集在一起做事。
鄒紋懷的這個想法可謂是看穿了人心。
某種程度上也與周餘棠不謀而合。
周餘棠早就做好了類似的籌謀與布局。
等到自己旗下的藝人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江東娛樂就以投資參股的方式幫助其成立工作室，到時候也自穩賺不賠。
“可惜，斧山道片場是爹地的心血，後來被政府收回，嘉禾競标新地點也被邵氏影業狙擊，這也是我爹地的一大憾事。”
鄒中衍歎了口氣，落後半步，神情有些複雜的看着周餘棠的背影，喃喃道：“希望這一次做的決定，不會成爲他的遺憾。”
回到鄒家。
鄒中衍心事重重，終究忍不住問道：“爹地，你真的要把嘉禾股份賣給周餘棠嗎？”
鄒紋懷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掩嘴輕輕咳嗽兩聲：“與其就這樣在手裏爛掉，不如把這面旗交給他來扛，說不定能夠起死回生。”
當年嘉禾雄霸了香江影壇半壁江山，在香江上市，市值十數億，何等的意氣風發？
到如今卻是江河日下，市值不過兩億港元，鄒紋懷是最大股東，手裏股價縮水數億港元。
“爹地，是我不好，沒有把公司做好。”
鄒中衍面帶愧色，低下了頭。
其實這些年鄒紋懷因爲身體原因，已經漸漸的退出嘉禾電影的權力中樞，轉而把權力逐漸過渡到女兒手上。
隻可惜鄒中衍做電影還算專業，但是經營公司能力不行。
短短幾年之内，嘉禾電影加速下跌，如果按照這個趨勢下去，不賣掉手裏的股份，那就坐視這些股份變成廢紙。
“也不怪你，是時代變了，以前那一套放到現在玩不轉了。抓不住新時代脈絡的就會被市場淘汰，這個是影視行業的規律，誰也改變不了。”
鄒紋懷看着面帶愧色的女兒，安慰道：“今天你跟周餘棠相處下來，有什麽感覺？”
“很有野心的年輕人。”
“有野心是好事情，他有足夠支撐起野心的才華。”
“可是，誰能保證他接下來的項目一定會成功？如果失敗了，嘉禾會加速死亡。”
“你的眼界格局實在太小了，人家隻是把嘉禾當成一個踏闆，想要朝着他的目标更進一步。”
鄒紋懷渾濁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絲精光，笑容裏帶着緬懷：“如果，我再年輕20歲，必定是我親自下場，跟他聯手下這一局棋，把内地市場作爲基本盤”
“可惜啊，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你用心幫他做事，至少也能跟着吃肉”
跟女兒說完了這一席話，鄒紋懷佝偻着背脊靠坐在椅子上，好像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呼哧呼哧的喘着氣。
任憑影壇枭雄霸主。
終究還是敵不過歲月。
“爹地！”
鄒中衍神情一急，扶着父親瘦弱的肩膀。
“我沒事。”
鄒紋懷擺了擺手，笑道：“這幾年還死不了，既然他要上位，那我就送他一份見面禮，幫我打陳嘉尚的電話。”
“周餘棠秘密抵港，會晤鄒紋懷，嘉禾電影即将易主！”
“江東娛樂公司将與香江電影巨頭嘉禾電影公司達成深入合作！”
“新君登基，嘉禾電影奇迹降臨，或将起死回生！？”
“不是猛龍不過江，香港影壇大地震，獨家揭秘江東大都督何許人也。”
香江這邊小報很厲害，消息很快開始瘋狂讨論起來。
周餘棠從一無所有，到白手起家創造了江東娛樂，簡直如同神迹，在香江掀起了軒然大波。
前幾年一堆公司想要收購嘉禾，傳出了不少绯聞。
最開始是香江這邊的豪門二代林劍嶽，在收購寰亞之前就曾經嘗試收購嘉禾電影公司，後來因爲某些原因沒能夠成功。
此時的嘉禾已經不再是上個世紀在香江影壇叱咤風雲的霸主。
更多給人感覺是靠發行電影跟融資賺錢的輕資産公司。
究其原因還是鄒紋懷已經老了。
而他的女兒鄒中衍天賦點大多點在了電影專業，在商業方面根本不是那些在商海浸淫多年老狐狸的對手。
娛樂圈的殘酷也就在此。
昔年的霸主。
如今卻是砧闆上的魚肉。
各路豪強都盯着這塊美味無比的肉，想要上來分食一口。
可誰也沒想到。
最後這口肥美鮮甜的肉的竟然落到了周餘棠的嘴裏。
四月。
嘉禾在港交所暫停買賣，發布了股東變更公告。
周餘棠已經成功收購嘉禾48.78%的股份。
此次收購共動用超過1.5億港币，由鄒紋懷掌管的私募資金亦有推動參與。
翌日。
消息傳出。
港九震動。
“鄒生，你爲何把自己一輩子的心血交到了外人手上？”
“你問我爲什麽要把自己做了一輩子心血交到外人手裏？我覺得你的表述有些問題，大家都是天朝人，何來外人之說？其次周餘棠是真金白銀入股嘉禾，大家都是爲了天朝電影事業的發展的同道，我最終做出了這個決定，是讓嘉禾重新回到正确的發展軌道上。”
“鄒生，你對周餘棠有何看法？爲什麽拒絕了橙天文化的入股？”
“橙天文化很有誠意，談了很久，但是我做這個決定是從公司根本利益出發，周餘棠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電影人，江東娛樂也是一家非常全面的娛樂公司，把嘉禾的旗幟交給他，我好放心，做這行都差不多有50年了，到我這個年紀的朋友都已經退休了，現在我的腦力與眼力都衰退了，不可以在霸占這個位置，阻礙電影圈的發展。”
“那你的意思是周餘棠是最合适的人選？你會不會有舍不得？”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時代，我跟阿棠已經交往了快兩年，剛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他絕非池中之物，這兩年私底下都有聯絡，我清楚他是怎麽樣的人，所以才會把嘉禾交到他的手裏，因爲他的身上，始終充滿了一種意氣飛揚的雄心，而且有與這種雄心相匹配的才華與能力，他讓我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呵呵。”
“鄒老闆，那麽嘉禾未來的發展方向将會如何？”
“發展方向？你應該去問周餘棠，現在他是公司老闆，我已經退休了。”
接着，鄒紋懷接受采訪轟動了整個香江影壇。
不是猛龍不過江。
周餘棠第一次爲香江人所知，是《那些年》掀起了一陣青春風暴，霸占了當年的飄紅榜榜榜首。
第二次《孤膽特工》登錄香江，同樣雄霸了去年的票房排行榜榜首。
連續兩部電影，全部都進入了香江票房總榜的前10。
現在周餘棠又用另外一種方式，君臨香江影壇。
“這個後生仔夠犀利！”
“聽說這次收購花了一億多港币，這麽多錢，堆起來就是座山！”
“有錢就是大曬。”
“他是不是内地頂級三代？否則哪來這麽多錢？”
“沒看報紙啊？人家白手起家的，一步一步做到這個地步。”
“哇靠，幾年賺下幾億身家，超人啊？”
“鄒老先生真是個好人啊，竟然爲了天朝電影事業的發展，推選老大你上位。”
毛小雨跟着周餘棠在香江這邊，看到了鄒紋懷新聞發布會的視頻，不由得有些感動。
“你信他是好人，不如信我不渣。”
周餘棠翹腿坐在沙發上浏覽着報紙，随口道：“老頭子比鬼還精明，他手裏還留着不少股份，當時他跟李家簽過回購合約，從李擇楷手裏溢價買回來的股份”
“我還以爲他這麽好心，幫助老大你上位呢。”
“别太天真，能從那個魚龍混雜年代混出頭的，都不是簡單人物。”
周餘棠饒有興趣的翻看着報紙上面的新聞，一邊跟小助理聊起了鄒紋懷。
鄒紋懷在香江黃金年代是不可不提的一個人。
他本人的發展曲線也跟整個香江影壇重合。
“其實鄒紋懷的眼光格局還是很大的，當時亞洲金融危機，何冠昌去世，成龍出走嘉禾，鄒紋懷炒房賠了好多錢，但是他都撐下來了，嘉禾處境艱難，面對林劍嶽的大把砸錢，鄒紋懷主動找到了彎省的宏基入股救場，跟宏基達成合作以後，逐步将院線的戰略轉移向視頻網站。”
“當時的嘉禾做了一部電影《特務迷城》，總共投資支出超過2億港币，在南韓土耳其等多個國家拍攝，再加上最後的宣傳費用，整部電影制作成本放在今天那都是能稱得上是商業大制作。”
“那可是近10年前。”
“鄒紋懷真的很有魄力。”
“他想要尋求變局，跟宏基電子合作了一個it視頻網站，把這部超級大制作的一部分内容放在了視頻網站上面，想要吸引觀衆在網絡平台上付費觀看”
“好厲害的想法啊。”
毛小雨有些震驚。
周餘棠微微搖了搖頭：“想法是很好的，但是太過于超前了，當時就連網絡都還沒有普及開來，用戶數量跟現在完全就是兩碼事情，再加上成龍也離開了嘉禾電影，從此以後鄒紋懷的電影帝國就開始走下坡路。”
“接着做了《無間道3》、《頭文字D》、《新警察故事》、《寶貝計劃》跟《門徒》質量都還算不錯，但爛片更多，沒有鄒紋懷撐場子，嘉禾做不下去。”
“老大，你以後打算把事業轉移到香江來嗎？”
“怎麽可能，江東娛樂始終是根基，不過嘉禾這個牌子很有用處，上面推動CEPA政策，還有跟國外一些影視公司的關系也不錯的”
“恭喜老弟，入主嘉禾。”
楊守誠主動舉起了自己手裏的酒杯，席間還有另外一位大佬向桦強也同樣舉杯。
去年的周餘棠，還需要他提攜。
但現在的周餘棠，絕對有資格能跟他們坐在一起飲酒。
向桦強有些好奇的問道：“老弟，鄒紋懷那個老頭很難搞的，你是怎麽搞定他的？”
周餘棠淡然笑道：“鄒生格局很大，他前年就主動聯系我了。”
“這老狐狸，不過也是後生可畏啊。”
“小明好幾次向我提起你。”
向桦強撣了撣煙灰，主動舉杯道：“聽說去年你在香江拍戲，還囑咐我要關照你，以後我還要靠你多多關照。”
“向總言重了。”
周餘棠微微一笑，跟向桦強碰了碰杯。
向桦強父親曾是國黨軍統上将，兵敗之後在香江搞起了新義安，人送綽号九龍皇帝。
上個世紀香江黃金年代，魚龍混雜，黑道并起，家學淵源的向桦強就立足影視行業，做大做強，再創輝煌，他創立的天朝星集團在港股上市，市值數億港元。
黃小明近兩年多有在港圈發展，就是抱住了向家大腿，所以拿到了不少資源。
文永姗眼神迷醉的看着這個年青的男人。
看着他跟港島娛圈大佬們舉舉起了酒杯。
砰！
幾隻酒杯碰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來，今晚不醉不歸。”
…………………………
“老闆，你什麽時候回來？”
“事情馬上搞定，劇組那邊怎麽樣？”
“幕後到齊了，等你回來召開發布會，然後開機。”
“最遲後天。”
周餘棠正在給副導演文慕野打電話。
他雖然人不在劇組，但每天都會跟劇組制片還有副導演文慕野保持聯系，确保劇組的運行正常。
前期籌備完畢，幕後團隊到齊，隻等他回去就能開機。
結束了跟文慕野的通話，周餘棠接着又接到了李爽的電話：“爽姐，這邊事情處理完了，你過來善後。”
這邊的管理層自然是要換成自己人。
“那邊幾個項目？”
“一年一部大片，跟中影、英煌合作，今年主要做的是《掃毒》，還有《殺破狼2》的劇本已經在做了。”
“好，不過你該再請個人了，我不能老兩邊跑。”李爽也是大爲頭痛。
“蔣雪柔吧，這個女人很有能力，幫我約她見面.”
接待完事情，周餘棠便把手機丢在一邊。
倒吸一口涼氣。
低頭看着媚眼如絲讨好的文永姗。
他體會到了靓坤的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