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天氣陰沉,一朵巨大的烏雲盤旋于半空,電閃雷鳴,雨點遲遲不肯落下。
仲舒身體不适被送出禦書房,其餘人等皆安排妥當,一一退下。
殿下隻剩下兩位風華如月的男子。
“雲初,今日你這是爲何?”帝王眼神一沉,首先開了口。
雲初是裴懷安的字,無旁人時,帝王會偶爾稱他的字。
裴懷安站在殿中,背脊挺直,天邊晚雲漸收,淡天琉璃,一臉平靜,無波無瀾,不卑不亢道:“臣不知陛下所說何事。”
裴懷安本不喜殺戮,郁文德上位後,有太多事情需要他處理,稍有一絲婦人之仁都會置自己于死地,漸漸地就變了。
現在的他能眼都不眨一下砍下旁人的頭顱,變得漸漸不像自己。
而造成這一切的帝王,對他真正起了殺心。
平定佟家後,接着就到皇後的外戚,就到東廠!
這是必然的結果。
郁文德被他激怒,眸光淩厲幽深,殺機四溢,寒聲道:“裴懷安,你忘記你現在的位置是誰給的嗎?朕需要你的時候,你就這樣對朕?”
帝王被氣急,也不念以往情誼,直接發火。
“皇上現在不是已經收回了嗎?臣不要這個位置也罷。”裴懷安神情沒有變化,還是那副模樣。
一記雷電閃過,殿中無聲。
郁文德冷聲道:“你就不怕朕殺了你?”他抓住眼前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咣當’一聲過後,一地碎瓷片。
殿中飛身進來十來個大内高手,手持蓮紋虎頭長刀。
殺氣十足。
蔡紹站在禦書房門口,知道裏面的動靜,心驚膽戰,表面卻不顯分毫,他旁邊的小太監大春、小春,臉上明顯有慌張痕迹。
難道裴督主今天要殒命于禦書房?
裴懷中不動如山,站在原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想取臣的命,盡管來即可。”
他這副模樣,郁文德無可奈何,眼下多事之秋,裴懷安一死,他制衡的勢力失去忌憚的對象,會瘋狂反撲朝廷。
“你且先回府,現在不是你我談話的時機,我怎麽可能會殺你,剛剛不過是一氣之舉。”
帝王以‘我’相稱,先低了頭。
裴懷安颔首,退了下去。
蔡紹見他出來,喚了一聲:“裴督主。”
男子停下,身後的太監沒有再開口,他便接着往前走,沒有再回頭,走遠些,朔風迎他,兩人走向宮門的方向。
裴督主被卸下東廠、西廠的重任,暫歸于右相手下任事,聽候差遣,以極快速度流傳于盛京。
東廠、西廠戾名遠傳,很多人以爲裴懷安靠着他們才能成事,沒有兩者庇佑後,不足爲懼。
兔死狗烹。
當晚都督府進了好幾波刺客,皆是爲取裴懷安性命而來。
剛開始朔風、程堯二人沒有把這些宵小放在眼裏,第二日的刺客又多了不少,甚至有漏網之魚踏進督主的院内,殺都殺不完……
佟家召喚的兵馬正在趕來路上。
都督府每晚都在殺刺客。
是夜,無月無星。
裴懷安坐于書房案桌前,狼毫筆落完字最後一字,又聽到外面刀劍争鳴的聲音,狹長的丹鳳眼眸往聲音那處看去,隻看到黑漆漆的院牆。
他睡意全無,回房挑了一件黑色縷金交領中衣換上,今夜的他,突然想去一個地方。
黑夜中沒有一點光,顯得異常可怖。
曾經繁榮的昭陽公主府随着主子的死,已然落寞,院中長了不少雜草,桌椅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
郁蓮蒙住臉,一身夜行衣出現,看見曾經的公主府變成這樣,心中泛出微微感傷,不久前她才住在這裏,十狗跟姐姐偶爾來蹿門,春燕夏雀伴她左右,裴懷安也住在這裏頭。
如今,物是人非。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春燕說,她死後,在郁文德打擊下,公主府就散了,也沒有别的人住進來,就一直空着,值錢的東西早就被掃空。
她打起精神,沒點燈,在黑漆漆的一片中,輕車熟路向主院去。
怕黑的她此時沒有一點恐懼,若離開京城前往蓬山,這公主府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再踏足,住了那麽多年,怎能沒感情。
黑色金絲楠木上龍飛鳳舞寫着‘天舞院’三字,到了。
天階夜色涼如水,地上還有一些未消融的冰。
正廂房沒有上鎖,緊緊關閉,郁蓮從懷中掏中一小盞縷空燈,用火折子點燃,院裏明亮一片。
推開槅門,揚起一陣灰塵。
屋内的鳳雕玉盒、玉花鳥紋梳、琺琅彩嬰戲雙連瓶等東西已經不見。
連桌椅床也被搬空……
郁蓮氣憤道:“這些人過分至極。”
紅蠟燭沒有被拿走,她就着燭台點燃蠟燭,屋内一片亮堂,她運起輕功,身如輕燕飛向房梁上,随即找到最大的那根,掏出刀挖起來。
屋梁用紅漆刷上,又是在屋頂,一般人搜查不會特意如此仔細。
郁蓮挖了好一會兒,才從挖到一處不起眼凸起的開頭,她一按,紅漆木的最上方,緩緩跳出一個兩個巴掌大的盒子來。
這個是魯班先生的大徒弟使用榫頭、榫眼技術制作而成。
她小心走到錦紅緞盒前,上面四周塗了一層毒,不能直接打開,小手按下不起眼的一處,盒子上的毒慢慢消失,用錦紅色變成淺紅色,她才打開。
赤金景福長綿鳳钗、碧玺雕花玉佩,是母妃的遺物。
還有一塊金色的免死金牌、九轉龍珠,金鑲玉手镯,玉牌及一些小物件。
外頭。
公主府穿堂,裴懷安一人獨自翩翩落地。
他這幾年一直沒有來過此處,繁榮的公主府印象還在他腦子裏,現在如此落魄,他闊步走向天舞院。
長夜無眠,再徒舊地。
郁蓮拿出一塊布把盒子包起來,背在身後,走之前,再看寝室幾眼。裴懷安穿過曲廊,還未到天舞院,看到那處燈光明亮,眸光一凜,飛身前往那處查看。
冤家路窄,郁蓮剛熄完燭火出來,就看到院中的裴懷安。
他大半夜地不睡覺,來此幹甚?
她掏出匕首防身,一邊看身後一邊往後退,深怕後面有埋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