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珠綴玉星攢月,剪绮裁羅碧間紅。
三十日,歲暮守歲。
官宦士大夫、庶民百姓爲了功名生計,奔走塵俗,到了一年之終結日,欣欣然樂而不倦。
‘月窮歲盡’,故極爲隆重。
盛京的夜空綻出璀璨的煙花,下了值的士兵有家室的,便早早歸家,孤身寡人的,就去謝館秦樓樂呵樂呵。
三匹高頭駿馬在璀璨的煙花下,疾蹄躍出東門城牆,往清靜寺方向飛奔去。
馬背上之人皆是身穿黑色大氅,頭戴蓑帽。
不見面容,神秘至極。
‘駕。’
郁蓮縱馬奔馳,寒風在耳邊呼嘯吹過,她馬術了得,重生後一直沒有騎過馬,再上馬背,依然可以像當年一樣鮮衣怒馬。
她看了一眼被甩至身後的春燕、夏雀,暗自幸運,還好馬術還在。
璀璨的煙花越離越遠,此去清靜寺有二十餘裏,道路黑暗,三人的速度慢了下來。
一個時辰後。
三匹駿馬被綁在山腳下。
夏雀已經提前勘察過路線,用輕功帶着姐姐跟公主走小路。
春燕輕功不差,郁蓮恢複了四成功力,足尖要借物才能飛出兩三丈遠,一時間跟不上侍女,落後一些。
兩姐妹會故意放慢速度等她。
寺廟藏在山中,石闆路一階一階延伸,彎彎曲曲,表面看似風平浪靜,暗地裏暗衛重重,皇帝下旨讓二公主來此處爲先帝祈福,沒有旨意不得外出。
寺廟一隅,郁蘭公主不能出來,旁人也不能進去,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
驸馬徐康成曾經暗訪過幾次,卻被層層暗衛阻攔,每次皆敗。
爲了今晚,夏雀自錦春坊跟公主一别後,就開始做準備。
高牆腳下。
三人小聲耳語。
郁蓮泰然道:“除了你們二人知我身份,再無外人所知,我現在的處境姐姐知道後,也幫不上她什麽忙,反而會讓她擔心。過去的昭陽已死,現在隻有郁向蓮。”
“您放心,我跟夏雀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我等豁出性命也會守護這個秘密。”春燕說得信誓旦旦。
夜,一片漆黑。
一千多年的清靜廟古老巍峨,此時十分寂靜。
郁蓮靜靜蹲在牆角下,蓑帽下的面容沉着冷靜,眼眸宛若秋水,望了春燕一眼,低聲道:“如果這個秘密能救你們姐妹二人一命,說出來也無妨,本宮死過一回的人,再死一回也是命運使然。”
夏雀聽聞此言,小臉微微激動:“我們死也不會背叛公主。”
她聲音有些大,郁蓮扯了扯她的氅衣,小聲點。
夏雀尬尬一笑。
兩姐妹的性格,姐姐會穩重一些,妹妹直率一些。
夏雀蹲在角落處觀察着前方動靜,突然面目嚴肅,輕聲道:“公主,很快他們就換值了,我帶你們走小道進去。”
現在的她跟剛剛尬笑的模樣,判若兩人。
郁蓮不知,隻有在昭陽公主跟姐姐面前,夏雀才會如此露出率真的一面。外出執行任務時的她,沒有一絲猶豫的手起刀下,人頭落下,如同一個女羅刹。
清靜寺前院是普通香客朝拜之處,香火萦繞。
後院住人之處肅靜冷寂。
郁蘭住在宣靜小院,周圍有人把守,旁人不進,不得外出,隻有一個耳聾的老嬷嬷三餐送來粗茶淡飯。
她日常生活就是看書,抄寫經文,寺廟一隅,鎖了她三年。
三年不見丈夫,不見兒子,與世隔絕。
今夜過後,便是第四年。
不知十狗現在成長得如何了?
郁蘭一身夾襖道服,長發用發帶簡單束起,素靜的小臉無欲無求,在這黑漆漆的院落中,望向京城的方向。
城中應該是煙花四起。
可惜,離得太遠,不見盛京風采。
一陣窸窸窣窣聲傳來,她耳力好,眼眸一暗,會是誰半夜至此?
很快,随着悶哼聲響起,院中窸窣聲也随即消失。
對方已進入院中,曲廊下,三人快速往裏面走。
黑暗中,郁蘭不明敵友,沒有聲張,春燕率先看到她在那處,小聲開口:“公主,我是春燕,前來有事相商,我們屋内聊。”
院中的女子身子一顫,立即轉身帶路走向燃着油燈的居室。
身後三人入内後,她緊張地關緊居室的門,上闩。
蓑帽脫下,幾人露出真面目。
平時容易的春燕、夏雀,皆用真面目示人。郁蘭一眼也認出了她們,不可置信的喊了一聲:“春燕,夏雀,你們怎麽會來此?”她又看了一眼旁邊陌生的女子,問道:“她是?”
春燕介紹道:“她叫郁向蓮,是昭陽公主之前隐藏的暗樁,也是最信任的人。”
燈火鋪地,少女盈盈十五年華,豐神冶麗,蛾眉下的瑞鳳眼染上一抹猩紅,姐姐二字欲脫口而出,又被她咽下,隻道一句:“你喚我蓮蓮即可。”
郁蘭一怔,這二字好久沒有聽過,昭陽在世時,她就經常喚妹妹爲蓮蓮。
她沒有出聲,悲傷湧上心頭。
昭陽小她八歲,母妃逝去得早,她偏愛這個妹妹,有求必應,一朝兵變,妹妹慘死,父皇頭顱被砍,她從高高在上的公主變成囚徒。
一夜之間,京城變了天。
郁蓮看着她開口道:“懷甯公主,此次我們來是想救你出去,遠離京城,去蓬山,那處奇險,郁文德就算知道你在那處,我亦有能力保你們平安。”
“蓬山。”郁蘭念着二字,是昭陽學武的地方,她聽聞過,未曾親自前往過,“那康成跟十狗?”
郁蓮知她意思,緩緩道:“他們會一起去。”
郁蘭猶豫了。
她這一走,不知道會不會給别人帶來災難,郁文德肯定不會放過其他人。
郁蓮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眼簾微低,蘊含着一絲鋒利寒意,嗓音帶上淩厲:“郁文德把徐康成打瘸子,任十狗在京城中遭貴家子弟欺侮,徐家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殺無可殺,你被囚在此處,你以爲能安全度過一生?不可能。”
她頓了頓接着道:“他會殺了你,殺了徐康成父子,隻是時間未到。逃離京城尚有一線生機,你别忘了,盛京内還有一個裴懷安,你關在此處,尚不了解東廠之盛名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