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做什麽?”
咬着牙,朱高煦一字一頓道:“我都告訴他們我可以死于大庭廣衆,甚至可以在京城以死謝罪,他們都答應我了,爲什麽,爲什麽還要動淺雲?!”
“你做的太多了,也太少了。”
周離坐在一旁,不顧漢王殺人似的眼神,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後說道:“你做了太多難分善惡的事情,退路卻留的太少。現在,你被人掐住了喉嚨,已經沒有半分本錢和他們談判了,你覺得,你的承諾有意義嗎?”
“你不同意,難道他們殺不了你?”
漢王雙拳緊緊地攥着,一縷血迹從他的掌心處流出。
他知道,周離口中的“他們”并非是三法司,也不是掌妖司。
是皇家。
“殺了我以示效尤就好,爲什麽···”
漢王一雙虎目之中滿是怒火,他咬着牙,撕扯似地低吼道:“殺我一人就好啊!”
“你的死能彌補龍脈的虧空?還是說,你覺得你的死比北環十三城更有價值?”
周離翹着腿,往嘴裏扔了一個果仁,看着天邊漸落的夕陽,輕聲道:“朱高煦,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我是漢王!”
“皇帝封的。”
“我有三千營!”
“皇帝給的。”
“這北環十三城都是我的!”
“皇帝送的。“
“我···”
“你别傻了。”
周離擡着眸,冷聲道:
“你本身就是一個空蕩蕩的軀殼,朱高煦,你的一切的根基都是皇家。可是你在這件事上失敗了,如果你還是皇家的人,就會辱沒朱家的名聲,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當今天子的弟弟是一個混賬,一個把北環十三城搞毀的惡人。你覺得,皇帝陛下會眼睜睜地看這一切發生嗎?”
夕陽西下,餘晖很淡,也很讓人心裏發寒。漢王坐在石椅上,用雙臂撐在腿上,試圖保持着自己的平穩。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周離,那雙虎眸裏滿是驚懼,還有···
震怒。
“你看,你現在的憤怒毫無意義。”
冷笑一聲後,周離說道:“我在直呼你的姓名,堂堂漢王爺,被一個白衣直呼姓名,隻是因爲你現在已經不是皇家的人了。你信不信,你回到京城後,你絕對不會死,你會犯下一個不痛不癢的罪過,然後被囚禁在京城之中永遠都無法離開半步。”
“不僅如此。”
站起身,周離走到漢王身邊,他的身側就是那挂滿了漢王心愛武器的木架,他抽出一把長刀,扔到漢王腳下,淡漠道:
“北環十三城也不會再是你的封地,或者說,漢王這個名号從此以後就可以消亡了。你的領地會被封賞給其他王爺,将你經營成的鐵桶細細地拆分掉,将你這爲了計劃營造的北環十三城徹底分割,瓦解你殘餘的勢力。”
“當然,這還不夠。”
将長刀踩碎,周離低下頭,看着漢王,聲音讓人發憷。
“當你被囚禁,北環十三城需要被分割時,朱淺雲在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心腹大患。”
“她曾經被你賜過兵權,也親自帶領三千營斬殺過妖怪,在整個北環十三城都有不小的威望。你被囚禁,她就會是北環十三城的主心骨。你說,沒有了你的保護,北環這塊肥肉,你的女兒能守的住嗎?你覺得,就憑你對那些朝廷裏的惡狼的了解,他們吃掉北環十三城,會放過淺雲嗎?”
漢王,精通兵法,武道超群,心機頗深,但卻有一個緻命的缺點。
他的驕傲。
他驕傲,也傲慢。可他的驕傲是有迹可循的,無論是戰功還是政績他都是佼佼者,而他的出身也決定了他的貴不可言。可是,他的驕傲卻又帶來另一個東西。
無視。
他無視了陰謀詭計,也無視那些朝廷上的算計,因爲他足夠強大,他的三千營和北環十三城,足以讓漢王蔑視任何算計或陰謀。
可問題是,現在的你沒有這些了。你的傲慢讓你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你以爲欣欣向榮的局面馬上就要崩塌,你還能如此驕傲嗎?
朱高煦。
你還能保持你那傲慢到骨子裏的冷靜嗎?
你可以無視死亡,甚至嘲笑他。可是,當你引以爲豪的女兒即将被你的愚蠢給埋沒,你所建立的一切都要被毀掉後,你還會如此嗎?
你,做得到嗎?
這是個陽謀,或者說,這是帝王之道。我對抗不了,也沒有對抗的想法。但是,我要把朱淺雲救出來。
她不能陷進去,或者說,我不想。
所以,你必須失去方寸,你也必須明白我現在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可以用我的辦法把淺雲救出來,但那太虧了,或者說,你這個始作俑者就這樣心安理得地去死,然後把爛攤子全部扔給我們,我不爽。
老煦啊,你這次真得給我爆點金币了。
“你來跟我說這些,就證明你有解決的辦法。”
擡起頭,漢王看着周離,人如猛虎,氣勢斐然。
“說吧,條件。”
“簡單。”
周離的表情一下就垮了,他谄媚地湊到了漢王身邊,附耳過去,說了幾句悄悄話。
“所以短短兩天的時間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諸葛清有些愕然,她和周離并肩站在譚山之巅,看着腳下的太營,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道長,你是生活在陽光下的禾苗,你能看見淤泥,但卻無法在淤泥中行走。”
太營的正中心,漢王半跪在劉宮面前,親手将玉玺獻上。
劉宮平靜地将玉玺接過,又放在了漢王的手上。他指了指不遠處修建的靈泉口,似乎在說些什麽。
“漢王想要掐死妖族的命運,将妖仙斬殺,截斷妖族的未來。作爲人皇,皇帝也想要這麽做。妖族帶來的隐患太多了,但名義上他又是天下的皇帝,所以他自然是希望這個充滿了不确定性的種族能夠自然消亡。”
“所以,他默許了漢王将北環十三城營造成鐵桶,也沒有理會漢王和金蛇夫人之間的勾連。如果漢王真的能做到他的計劃那樣,将成仙的金蛇夫人斬殺,斷絕妖族的氣運,那麽皇帝隻會嘉獎他,讓他繼續當這個漢王。”
“可他失敗了。”
一旁的諸葛清蹙起眉,開口道:“金蛇夫人沒有選擇掠奪妖族氣運成仙,而是選擇個體成神。即使沒有周公子,他也無法斷絕妖族的氣運。”
“沒錯。”
周離點了點頭,看着将漢王印玺交給劉宮的朱高煦,繼續道:
“漢王是注定會失敗的,可皇帝不知道,漢王也不知道,甚至金蛇夫人也不知道。現在,漢王賭輸了,他本以爲我當時的妖管局可以庇護朱淺雲,可惜的是,北環十三城現在太牢固了,牢固的就像是···”
“漢王自己的東西。”
“實際上,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對皇帝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漢王成功了,妖族這個心頭大患就能徹底解決。漢王失敗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将漢王一系徹底掐斷,将原本不受控制的北環十三城收入囊中。囚禁漢王,讓淺雲滋養整個北環,既能讓一向嚣張跋扈的漢王銷聲匿迹,還能讓建文遺孤再無離開北環的可能···”
“赢家通吃。”
一旁的諸葛清瞳孔有些震動,她沒有想到,在這場三方角力之中,唯一的赢家竟然是遠在京城的皇帝。這一時間,她開始對這個一向以“仁”著稱的皇帝産生了些許懷疑。
“所以,我給了漢王一條明路。”
指着那盛大的禅讓場面,周離笑的邪魅狂狷。
“把漢王之位,禅讓給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
“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