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
太學食堂裏，周離看着盤子裏的米粉炒米飯，滿臉寫着開心。而一旁的李夫子則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一抹嘴，興高采烈道：
“六七年了，你小子是唯一一個把我逼到這份上的人！”
方才的戰鬥以兩敗俱傷的結尾告終，在留下了一篇八百字的觀戰感言的作文後，李夫子拉着周離就去了食堂，好說歹說也要吃頓好的。
“你們也是唯一一個把我逼到想吃鹹菜拌飯的人。”
捂着臉，周離難以啓齒道：“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窮到什麽地步了，伱們竟然真的在吃米粉炒米飯。你知不知道北梁的牢房都有一道素菜，逢年過節還能見到肉腥。你這還不如坐牢呢。”
“其實還好。”
李夫子絲毫不在意盤子裏的銀裝素裹，吃了一口後便說道：“主要是菜圃和豬圈那邊都出了點小意外，這幾天就隻能對付一口。畢竟靈炁師和龍虎氣都是很耗費體力的，不吃好肯定是不行的。”
然後，詭異的沉默便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
“放心，我絕對不會往下繼續問的。”
周離笑的很燦爛，“就算是老學究把豬圈裏的母豬全糟蹋一遍我也不會繼續問下去然後莫名其妙被你們委托腦殘任務的。”
“啧。”
李夫子筷子輕輕一點，臉上閃過不耐的神色。
“媽的我就知道。”
周離拍桌怒道：“你們真把我當做是天天給你們通馬桶掃豬圈然後獲得幾個金币的打賞就感恩戴德的腦殘勇者是吧？！”
“我可沒有說哦。”
李夫子聳了聳肩，“是你自己說的。”
“啧。”
周離拿過一旁的醋瓶往米線裏倒了點醋，攪了攪，嘗了一口，然後決定打包給唐莞帶回去。
“這次回來是準備做什麽？”
李夫子拿過一瓣蒜，現在是上課的時間，所以食堂裏隻有這倆人。他毫不顧忌形象地咬了一口，開口問道：“太學的籍貫肯定是拿不到了，我們肯給，上面不敢批。而且你拿那玩意也沒有用，敢用你的人不看這個，不敢用你的看了也沒有用。”
“誰敢用我？”
周離好奇地問了一嘴。
“漢王呗。”
李夫子吃的很痛快，應該說經曆過他那個年代的人都挨過餓，知道餓是什麽滋味，所以對吃的東西來者不拒，“漢王瞧不起宰相，這事兒早就天下皆知了。”
“呃···”
周離第一次感覺到過去的回旋镖又一次砸在了自己的頭上，當年太學的籍貫被宰相把持，自己爲了不給北梁太學惹麻煩，面對他人的勸說，周離隻是說了一句這天下自然有無懼宰相之人，便離開了太學。
“你和漢王有沖突？”
擡起頭，看着周離那有些難以言喻的表情，李夫子有些錯愕：“你給漢王家的那啥點了？”
“咱能不能别老說茅廁的事。”
周離扶額長歎，“反正說來話長，你隻需要知道漢王的大女兒爲了我的安全親自跑了過來，成爲投鼠忌器的那個器。”
“她喜歡你？”
李夫子好奇地問道。
“我很難跟你形容。”
周離難以啓齒地說道：“但肯定是不喜歡我。”
“你身邊總是有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
李夫子也沒有繼續問下去，畢竟他之前就感覺周離這小子是個事兒逼體質，現在捅出點全新的幺蛾子也是情理之中。
“來都來了。”
放下筷子，将盤子裏最後的一粒米飯用靈炁送進嘴裏。李夫子看向周離，開口道：“幫個忙吧。”
“我就知道。”
歎了口氣，周離無奈地搖搖頭：“能讓你這摳門的玩意請一頓飯可真難。”
“說吧，什麽事。”
端起茶杯，周離喝了一口，然後決定把這樹葉子泡水帶回去給唐莞。
“你不覺得這一屆的離字班有些歪了嗎？”
李夫子看着周離，開口問道。
“啊？”
周離愣了一下，“歪了嗎？”
“不團結。”
搖了搖頭，李夫子平靜地說道：“你的那一屆雖然和他們一樣，天天打鬧，拳打腳踢，不思進取，下流好色，但是，你們很團結。”
“不好說。”
周離雙手交叉疊在後腦勺上，翹着凳子，開口道：“放在其他的太學裏，學生太團結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北梁太學要是和其他太學能相提并論，我就不用在這裏吃米粉炒米飯了。”
李夫子搖搖頭，開口道：“你知道你的同窗們都在做些什麽嗎？”
“不知道。”
周離回答的很平靜：“我離開後斷了所有人的聯系。”
“有些時候我覺得你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有時候你老成的樣子像是活了兩世的妖怪。”
苦笑着歎息一聲，李夫子開口道：“十六個人中有十個人最後完成了學業，進入了朝中做官，混的最好的是大理寺判官，混的差的也做到了縣令。”
“其他幾個人呢？”
周離端着茶杯的手頓了頓，他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唐岑那小子我拉不住他，非要回唐門，說是要借着唐門的力量将這件事大白于天下。馬玉婵這死丫頭知道這件事後跑回了京城，鬧了好幾天，逼得她那個不知名的爹出面把她強制帶回了太營。”
看了看周離柔和下來的表情，李夫子繼續說道：“上官虹扯了官袍，說此道不公，回劍閣練劍去了，走之前她立誓劍法大成後摘下宰相頭顱，誰也勸不住。”
“上學的時候她就一直對那小子有心思，正常。”
周離想到那個風風火火的女俠，笑了笑。
“白砂去了百草宗，說他肯定能找到治好你的藥。王不屈選擇入邊關，他準備把軍功打下來後和其他人一起彈劾宰相。劉崇安運氣好，被鬼谷門收了進去，現在神神叨叨不知道做些什麽。”
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看向一旁戳着米粉的周離，李夫子笑着說道：
“周離，你有一群好朋友啊。”
“一群蠢貨。”
歎了口氣，周離放下筷子，無奈道：“當年我做了這麽多就是不想把他們牽扯進來，現在倒好，一群蠢貨自己往裏鑽。”
“所以你也是蠢貨。”
李夫子看着周離，平靜地說道：“葉崇可沒讓你替他複仇，葬送自己的未來。”
“我···”
周離怔住了。
“總要有人替那個傻子讨一個公道。”
半晌，在李夫子的注視下，周離歎了口氣，輕聲道：“你說的對，我也不聰明，但至少我把公道還給他了。”
“所以，有一群傻子準備給你讨一個公道。”
食指輕輕敲擊着桌面，李夫子看着周離，平淡地說道：“别把自己想的太重，也别看輕自己。”
“周離，你對那些人的影響，遠比你想象的深遠。”
至少在很久之前，公道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詞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