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不好奇,我爲什麽來北梁?”
被釘在牆上的張所浩有氣無力地擡起頭,眼裏浮現出戲谑的神色。
“呵。”
坐在木雕躺椅上,老學究絲毫沒有任何的好奇心,隻是将茶杯裏的酒倒進壺裏,靈符乍現,水流沖刷了茶杯,也帶走了裏面的酒味。
“關我屁事。”
向後靠去,老學究極其放松地将手枕在腦後,搖搖晃晃,神色悠然:
“我就是個太學學究,你們這些腌臜事跟我沒啥關系。要不是周離那小子怕你被殺,托我看管你,我還跟伱這東西廢話?”
老學究完全沒有打算理會張所浩,或者說,他和周離一樣,最喜歡的就是看别人一臉懵逼,自己還笑而不語,惹得對方急中急然後自己爽翻。
可張所浩不一樣,他似乎并不在意老學究的回應,他隻是怔怔地看着那月下老人,眼中迷茫與思索不斷交錯,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什麽一樣。
老學究沒有言語,隻是閉着眼,略帶濕潤的晚風吹的很讓人舒服,似是不想讓人多想一般柔和。
“你爲何區局于北梁?”
無法壓抑住心中的疑惑,張所浩強撐着精神,開口道:
“你方才的那一箭,就算是邊關将軍也做不到,你不弱,一個學究的官職不值得你拼命。大丈夫生于天地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老先生,你放了我,我送你四品邊将軍的位置。”
“有兵,有實權,你不想爲大明出一份力嗎?我可以求姐夫給你三千營的兵,神機營也可以,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錢,權,兵,你們這些武夫不就是想要這些東西嗎?我應有盡有,你要多少我都肯給你。”
張所浩開始有些歇斯底裏了起來,他兩眼通紅,聲音發粗,不停地低聲吼着:
“爲何要阻礙我?爲何?!你們這些無謀的武夫,根本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麽!建文的遺孤就在北梁!你知不知道,一旦漢王得到建文遺孤,大明又要陷入戰亂!”
老學究依舊紋絲不動,穩如泰山。即使建文遺孤這四個絕對禁止的字出現在他的耳中,他也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風輕雲淡。
“瘋了,全都瘋了。”
無力地低下頭,張所浩絕望地垂着雙臂,不再言語。
“你在拖延時間。”
突然,老學究站起了身,他看着垂着頭一言不發的張所浩,似乎想到了什麽,眼中龍虎氣大盛。他快步走到張所浩面前,掐起了他的腦袋。
然後,便是一張癫狂與陰狠交疊在一起的臉。
“你認出了我。”
老學究死死地盯着張所浩的雙眸,雙眼如炬,淩厲道:“北環十三城早就是漢王的囊中之物,你敢在他的眼皮子下提起建文遺孤?!”
“呵,呵呵呵···”
張所浩咧開嘴角,滿是淤青的臉上浮現出發自内心的笑意。他看着面前的老學究,歇斯底裏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啊!”
老學究一點都沒給張所浩繼續裝下去的機會,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小腹上,頓時,劇痛讓張所浩蜷縮起身體,可釘在肩胛骨上的羽箭卻撕扯了他的傷口。
“您要是不出手···我根本認不出來您···”
無力地擡起腦袋,張所浩顫抖着笑道:
“膽氣驚河北,威名鎮蜀中。沒想到,當年持引弓墜烈陽,如後羿再世的正一品天将軍,竟然會在這種邊陲荒城苟活。”
“說,你到底要做什麽?!”
此時的老學究整個人宛如血海中殺出的惡鬼一般,周身的血炁與殺意幾乎凝固了似的,讓人窒息。可不知爲何,這一次,張所浩沒有再恐懼了。
諷刺地扯了個笑,張所浩有氣無力地擡起頭,看着高懸于天際的明月,夢呓般地輕聲呢喃道:
“如夢泡影,如夢泡影啊。朝中三十年,多少人想殺我,我卻穩坐釣魚台。沒想到,我竟然會栽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中。更讓我沒想到的是,我輸的竟然不冤,這北梁,果然卧虎藏龍。”
低着頭,看着老學究,強扯着嘴角,張所浩似乎想要笑一般,卻又笑不出來。他看着老學究,輕聲道:“您要不算一算,今天是什麽日子?”
日子?
八月十八···
中元節!
頓時,老學究眼中寒氣淩厲,他死死地掐住張所浩的咽喉,每一個字都帶着寒意:“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呂有忠,這個名字你熟悉嗎?”
扯着嘴角,張所浩看着老學究,聲音如破爛的風箱一般:“永樂二十一年,他找了我,用十萬兩白銀,換取一個官位。我給他了,給他北梁的縣令。”
“呂有忠沒想到北梁荒蠻窮苦,這一萬兩白銀他根本賺不回來。即使他私放殺頭貸,搶掠民屋,努力了七年,這十萬兩也沒有拿回來。反而,又搭進去不少。”
似乎在嘲弄着呂有忠似的,張所浩凄笑着說道:
“最後,這老東西終于忍不了了。他眼饞上京城有惡魂玉,又擔心我不肯分潤于他。因此,呂有忠勾結了宰相之子,想要暗中抽離北梁人的精魄,做出價值連城,甚至能讓人得道成仙的【美人詭】。”
冷笑一聲,張所浩似乎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嘲弄,緩緩說道:
“該說不說,呂有忠到底是魄力足。爲了制造美人詭,他竟然密令私兵,将北梁城南活活挖出了一座地下營地。”
“對外,他說這是用于練兵,對内,他在這地下營中将擄掠的處子活祭,以北梁之城壓制她們們的魂魄,等待契機掠奪整個北梁的生機。就差一年,呂有忠的計劃就成功了,他能獲得百萬财富,而宰相之子也能得道長生。可惜,還是被你察覺了。”
擡着眼眸,張所浩神色怪異,怪笑着說道:
“估計這呂有忠也沒有想到,一個北境的破落荒城,竟然會有一位喜歡裝學究的天将軍。怪不得這呂有忠最後落了個全家抄斬,宰相之子也死于非命,但是···”
“您呢,對邪祟陣法不太了解。不然的話,您當年一定會将那北梁城南徹底封鎖,甚至将其搗毀,而不是留在那裏,給我留下一個後手。”
張所浩嘴角咧開,配合青一塊紫一塊的臉,像極了小醜。他盯着面前低着頭,看不清神色的老學究,癫狂地笑道:
“死人刀,死人刀!若是中元節被奪了心魄魂靈,被那鎮壓了數年的美人們吃了死人刀的魂魄,您猜,北梁會是何等血色漫天?何等美妙景色!”
“你那自以爲是的學生,會被撕成碎片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