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永遠都不是鬼怪出現的那一刻。
空蕩漆黑的長廊,碎裂的玻璃折射出的綠光,雜亂無章的電線,隐約露出的黯紅色血迹,還有緩慢而沉重的腳步。
這時,才是恐怖的頂峰。
實際上,如果僅僅是再被打一頓,張所浩是不會再害怕了。他會周旋,會思考,會想辦法如何脫困。
但是,現在張所浩那被恐怖與驚懼填滿的内心中,隻剩下了一個字。
逃。
往死裏逃。
沒有一絲絲遲疑,隻是随意地圍了一圈白布,張所浩直接撞碎了身後的屏風,瘋狗似地手腳并用,開了窗戶就直接跳了下去。
跑!跑啊!
曾經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此時隻圍了一塊白布在腰間,面露猙獰,跌跌撞撞地從地面上爬起。短短的幾十分鍾,他竟然已經初步地掌握了龍虎氣,如果放在一天前,從三樓直接跳下去恐怕會要他半個命。
不敢回頭,甚至連思考都不敢思考,張所浩甚至連舌頭都甩出來了,兩條胳膊瘋狂甩動,整個人像是坨白色電燈泡一樣在大街上瘋狂邁步。街道旁的民居裏時不時有人探出頭去,剛要痛罵大半夜跑步的神經病,就看到了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不要學哦。”
一家小院裏,農夫溫柔地遮住兒子的眼睛,循循善誘道:“光屁股在大街上跑是變态的行爲。”
小孩乖巧地點點頭,随後他伸出手,指向那緩緩在黑夜中踱步的千戶,純真地問道:“那我可以穿緊身衣嗎?”
“這···可以。”
農夫搖搖頭,開口道:
“但是不許學千戶叔叔,把内褲穿在外面。”
“逃吧。”
看着一坨白色的張所浩,千戶行走在黑夜裏,輕聲說道:
“逃到你認爲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此時,張所浩已經開始有了思考的能力,他知道自己一味一昧地瞎跑,畢竟那個神出鬼沒的百特曼不可能比自己跑得慢。他到現在也沒抓住自己隻有一個可能,就是他要玩弄自己。
是的,張所浩心裏清楚,百特曼直到現在也不殺死自己,是因爲他在享受這種貓追老鼠的捕獵遊戲,自己就是這隻老鼠。現在,自己能鑽進去的安全的洞,隻剩下了兩個。
兵營裏有一百禦林軍,隻要自己進入兵營,禦林軍結成軍陣,别說是一個小小千戶扮演的變态,就是再把那紅色緊身衣變态算上,張所浩也不怵。
可問題是,兵營所在的位置是城南,而酒樓卻在西南。雖然聽起來這兩個地方離的不遠,但由于張所浩剛才失了智跳窗逃跑,他跑的方向卻是城北。
南轅北轍莫過于此,但南轅的人可以努力努力往北折返,可張所浩現在要是一路向北,迎接他的就是被千戶創死。
突然,張所浩想起死人刀曾對他說過,今天他要去城西接手兩具妖傀,如果自己能在城西和死人刀呈現合圍之勢,自己一定能逃脫這場噩夢。
不對!
突然,張所浩想起了百特曼就是千戶這個恐怖的真相。之所以說它恐怖,是因爲這個真相代表着死人刀也變得十分不可信。
要知道,死人刀對千戶可謂是推崇之極,幾乎将千戶當做他的人生目标,甚至是一生的追求。再聯想到死人刀身上被人摸出兵符,解府之事的暴露,還有種種細節···
死人刀,也可能是内應。
不,還有一條路。
就在張所浩心灰意冷之際,他突然看到了不遠處一棟普普通通的民房。他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李寬低眉順眼的模樣。
對,李寬,我還有李寬!
張所浩頓時打起了精神,李寬雖然隻是一個九品縣官,手中沒有龍虎氣,但他畢竟是北梁的縣令,有整個北梁城作爲加持。他即使無法殺死千戶,但也能阻擋對方,保全自己。
自己對他許諾過,此事辦妥後就和家姐通報一聲,讓他右遷入京,再贈白銀千兩,美女若幹。而對方也是欣喜若狂,那樣子就不是裝出來的,是實打實的喜悅。
張所浩觀察過李寬,發現對方既不是清官也不是廢物,畢竟這幾天李寬舔自己舔的那叫一個深淵巨口,全方面無死角的舔,這樣的人如果放回京城,必然是自己手下的得力悍将。
找到李寬,對,找到李寬。
如果張所浩現在有個系統的話,他就會收到“主線任務變更”的消息。他咽了下口水,瞅準了李寬家的方向,悶着頭跑去。
隻要到了那個地方···
很快,張所浩的視野裏就出現了那棟普普通通的小樓。作爲一個縣令,李寬住的地方卻隻是一個二層小木樓,院落很小,但卻種滿了向陽花。在看到那狹小的院子時,張所浩直接欣喜若狂,腳下一蹬,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院落。
咚咚咚,咚咚咚!!!
張所浩直接忽視了院落中布置精巧的石子路,随意地從向陽花叢中踩踏過去,不停地拍打着那扇木門。他的心裏宛如懸在半空之中,慢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張所浩不停地吼着,希望這扇象征着希望的木門能緩緩開啓。
門開了。
木門的軸承被保養的很好,絲毫沒有任何的生澀聲音,在張所浩充滿了希冀的目光下,那扇木門緩緩打開,露出了···
蝙蝠似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北梁被一嗓子嚎活了。
周圍的院落裏,陸陸續續地出現了不同的人影,他們有些提着燈,有些則抱着胳膊津津有味地看着戲。然而這些普普通通的平民,在張所浩的眼裏,就像是一隻又一隻帶着夢魇的蝙蝠。
在他的面前,百特曼半個身子籠罩在黑暗裏,月色爬在他的肩頭,襯托那雙滿是殺意與冷漠的眼眸。
百特曼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他隻是俯視着跪倒在地上,滿臉驚恐與絕望,仿佛人生被巨魔日了一樣的張所浩,神情淡漠,毫無波動。
“你你伱你你你你!!!!”
張所浩此時已經被絕望擒住了喉嚨,本能地,他緩緩站起身,白布在無光的街道上格外顯眼。他向後退去一步,百特曼沒有動。
再退一步,還是沒有動。
跑,跑,跑!!!
這一次,張所浩不斷敲擊自己腰間的玉佩,一瞬間,他體内的龍虎氣消耗殆盡,而人已經出現在數米之外。
看着張所浩瘋狂逃竄的背影,百特曼沒有任何的動作。片刻後,他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如果張所浩看到這張臉的話,他一定會驚呼出來。因爲面具下的人,并不是千戶。
而是城主李寬。
“官人,怎麽了?”
軟糯糯的女子聲音從身後響起,頓時,李寬眼中那滿是淩厲的殺意與淡漠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溫柔。他轉過身,看着身穿白糯裙,睡眼惺忪的妻子,輕聲說道:
“葵兒,回去休息,有人深夜拜訪。”
“要善待人家哦。”
擡起頭,女子容貌并不算多麽絕美,但那鵝蛋臉和煙柳眉十分耐看。她看着自己的官人,略帶困倦的雙眼眼都是喜歡:
“我們好不容易回了北梁,要好好處理街坊鄰居的關系。”
“葵兒,我們已經回來六年了。”
走到女子身邊,輕輕捧起對方的柔嫩的臉頰,李寬将下巴貼在女子的額頭上,閉着眼,輕聲說道:
“葵兒,我們早就回家了,沒有人能讓我們離開這裏了。”
“誰也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