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七顆顔色不同的種子,周離陷入了沉思。
行,我就知道解瑟這老嫖仙有狠活,蛇精都下得去手。
不太敢細想其中緣由的周離啧了一聲,嫌棄地将種子扔進布袋子裏後揣進懷中。他瞥了一眼遺落在地上的精緻蛇皮和一堆價值不菲的惡魂玉,挑中裏面那一顆镌刻着【解】字的惡魂玉,轉身便離開。
此地不宜久留。
距離戰鬥結束已經過去了三四分鍾,周離知道,自己現在不能留在這裏了。周離沒有選擇下樓,雖然說方才的戰鬥不過轉瞬之間,但鬧出的動靜可一點都不小。宏偉樓背後的主人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最重要的是,周離剛才看到了其他三條【命運線】,得知了此時整個宏偉樓附近有一個錦衣衛大統領,一個癫火教的癫佬,還有一個不知道哪冒出來尋找殘疾藥童的桂道子,自己要是直接從正門出去,那三條命運線得塞進自己嘴裏想跑都跑不了。
不去選擇命運線,不代表命運不會發生。一旦選擇命運線,命運就一定會發生,這就是周離經過十年的摸索找出來的八方命運紡的規律。
當然,相對于其他人隻能被動接受命運,周離則可以通過八方命運紡提前得知會發生怎樣的命運,然後刻意避開那些不太友善的命運——比如東廠當太監。
捏嗎。
周離一時間有些悲憤,如果不是選擇【錦衣夜行】命運線會被調劑到東廠當全新公務員,自己肯定是選這條命運線。
錦衣衛雖然被大家親切地尊稱爲皇帝走狗,但這種職位一天到晚能接觸到更多的樂子事件,而且能親身一線看熱鬧。可惜,這條路行不通啊···
當然,東廠不行,真不行。
“快,快上樓!”
周離剛要推開暖香閣的門扉,就聽到樓下傳來的匆匆腳步聲。稍微動點腦子就能想清楚,這蛇精肯定是有權勢之人豢養在這宏偉樓裏的,不然的話這宏偉樓根本開不得這麽長時間,畢竟官府和錦衣衛也不是傻子。所以,周離早就做好了一擊脫離的準備。
周離掐指一算,擡起頭看了看天空中逐漸落下的夕陽,便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他微微低着頭,嘴裏似乎在念叨着什麽。
五,四,三,二···
有一位導演說過,第一幕出現的手槍,一定會在某一幕被扣下扳機。
那麽,大家還記得在廁所異聞錄中,周離扔下的蠟丸嗎?
一。
轟!!!!!!!!
爆炸,是一個催化劑。
污穢與腌臜齊飛,黃褐與落日一色。
那茅廁的位置正正好好是正對着樓梯的,或許周離也沒有想過一切會這麽巧,巧到他誤打誤撞下搞出了定點爆破。
當那群手提鋼刀,煞氣十足的匪客剛踏上三樓到四樓的交彙處的一瞬間,他們的世界就被塗滿了黃褐的顔色。
一時間,慘叫聲,哀嚎聲,悲切聲響徹在整個宏偉樓之中,這些人的嘶吼與慘叫仿佛已經達到了一種極限,那種歇斯底裏的痛楚讓正在逃離的賓客都駐足長歎,感慨這到底是經曆了何等痛苦才能發出如此撕心裂肺的聲音。
但當那股恐怖的氣味彌散開來時,所有人立刻邁開矯健的步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沖刺着向宏偉樓外飛馳而去。
此時的宏偉樓裏可謂是地獄景色,一群奮湧直上的壯漢嘶吼着,彼此互相掙紮着,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六樓和周離這個幕後煮屎人訴說他們心中的苦悶。
好奇之下,周離将門開了個側縫,便看到那些帶着煉獄氣息的壯漢帶着血淚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恐怖場景。
不行,必須跑!
周離瞳孔緊縮,沒有任何的猶豫,他直接一腳将大門踹上,拿門闩闩死,也不管地上半死不活的蛇妖遺蛻。一拳打破木窗,雙手一撐,一翻便直接上了窗台,随後以矯健的身姿爬向了更高的樓閣。
在打開一扇被闩的鐵窗後,周離一手抓住屋檐,稍一用力,整個人便翻身落在了宏偉樓的歇山頂上。
此時的宏偉樓下空無一人,連攬客的老鸨和龜公也早已無影無蹤,甚至連平日裏從不遲到的看客也不留一人。隻有樓道裏那煉獄般的景色和壯烈的嘶吼聲提醒着周離,再不跑,他下半生就可以說是結束了。
想到自家大姊的病情,周離不由自主地歎息一聲。
顧不上繼續蹲在這裏思考,周離站直了身子,彎弧房檐的尖尖沖着月亮,高聳的建築上寒風不減,這種高度尋常人連站都站不直。
然而周離卻如履平地般邁開腳步,朝着空無一物的空氣上踩了下去。
呼~
如羽毛拂風般微弱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一隻通體淡褐的黑眸鳥兒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隐逸在黃昏的餘晖之中。
“嗯?”
宏偉樓裏,站在大堂正中央的錦袍男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一樣,他擡起頭,看着那于天際中消失的鳥兒身影,男人摸了摸自己滿是胡茬的下颌,眯起眼,若有所思地輕輕拍了下腰間的長刀。
此時正在天空中翺翔的褐鳥就是方才房頂上的周離,而他之所以能化爲飛鳥逃離宏偉樓,全靠他之前通關的一條亂入命運線的獎勵——萬靈朱球。
傳說萬靈朱球是由上古禦獸師【智】打造的,每一顆朱球都蘊含着一種神奇的靈獸,隻要獲得靈獸的認可就可以操控對方或幻化爲獸形态。而周離手中的這顆萬靈朱球裏,蘊含的則是一個名爲“比雕”的鳥類靈獸。
感知到自己體内的靈炁即将枯竭,此時已經飛出城郊的周離在觀察了四周後,扇動兩下翅膀後緩緩落在了一片空地上。在一道紅光閃過後,渾身赤裸的周離手持一顆紅色的球體出現在荒地之上。
?
感受着自己身上赤裸裸的冰冷,周離頓時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先想要捂住自己的胸口,後來察覺不對,又捂住下半部分。随後他便想起來此處是無人荒野,頓時便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坦然地準備從自己的萬靈朱球中尋找自己的衣物。
我衣服呢?
周離蹲在地上,看着萬靈朱球裏的撕扯着什麽的比雕,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作爲一個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周離的思想可能比較前衛,比如他能接受少女穿西域的白色絲綢長襪,也能接受胡辣湯裏放白糖,但他覺得,光着身子走一百八十裏這種事情自己估計是不太能接受。
估算了一下自己和比雕的實力差距,又想了想自己養這隻比雕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才能幻化爲對方,周離咬着牙合上了萬靈朱球,選擇忍氣吞聲。
作爲一個練炁期的修士,他體内的靈炁難以支撐他連續變化爲比雕,因此,一個周離從未設想過的絕境出現在他的面前。
是要做一個狂妄的表演家轉頭回到上京城裏,光着身子冒着被扭送牢房的風險前往人流量最大的集市裏面搞一套衣服。還是以裸露之軀體,瘋狂暴走一百八十裏回到北梁城丢人現眼一輩子。
不是,怎麽兩個選項都是社死啊。
周離抓了抓頭發,他開始懷疑這一次的變故是不是老天懲罰他天天看樂子,讓他自己成爲樂子。然而就在他苦惱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歡言笑語。
聽到聲音,周離連忙藏在一旁的草叢裏,探頭看去。就在不遠處的小道上,幾個身穿學士長袍的學生走在不算平整的土路上,似乎在交談着什麽有趣的事宜,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笑意。
在他們的後方,一個身材嬌小的雪發少女提着裙角,低着頭踢着路面上的石子,百般無聊的模樣與那些學子格格不入。
太學府的學生啊···
周離一看對方身上的衣着便知曉了對方的身份,作爲一個曾經上過一段時間“太學府”的知識分子,周離對這些學子們還是抱有一定好感的。
畢竟當年要不是這些太學府的富哥們經常上他這裏購買考試答案,自家姐姐的藥錢可能會斷不少時日。
初學府,中學府,宗學府,太學府,還有啥來着···
就在周離在草叢中百般無聊地等待這些學子們離開時,他聽到了不遠處一道微弱的哨子聲。
yu~~~
就在他轉過頭看向哨子聲的來源時,一陣急匆的馬踏聲突然從一旁的樹林中響起,轉瞬之間,六匹高頭大馬聚攏在一起,将被驚吓的學生圍困起來。
黃巾裹頭,青布纏腰,口含脆哨,手提鋼刀。
這裏怎麽會有馬匪?
周離在看清這些馬客的穿着後頓時愣住了,他沒有想到,一向在南方城市猖獗的馬匪竟然會在北梁這種地方出現。而且看架勢,似乎是早有準備一般,連裝着囚籠的馬車都備好了。
“三個人站一排給我蹲好!”
就在草叢裏光着身子一動不動的周離暗中觀察之時,馬匪首領長刀一震,粗犷的聲音令人膽寒。
“黃巾不殺讀書人,你們别掙紮,也别耍小心思,乖乖跟我們走一趟我保證你們囫囵個回家去。但要是不聽我勸···”
長刀一震,一道滿是寒意的刀光直接将一旁地面上的土包擊碎。面對那些被刀光吓的一動都不敢動的學生,馬匪首領很滿意這種效果,點了點頭後冷聲道:“那就休怪我長刀不留情。”
靈炁外放,看來是個煉炁期的刀客。
一絲不挂的蹲在草叢裏的周離摸了摸面前被一刀劈開的土壤,心中便有了決斷。雖然說剛才那一刀再偏個三寸,周離就可以免去淨身環節直接上崗東廠,但周離并沒有太過驚慌,而是默默盤算着對方的實力。
這個世界的修煉體系比較混亂,體系繁多。而在明王朝裏,除了朝廷冊封龍虎氣外,最多的就是修習靈炁的靈炁師。
靈炁師的等級劃分很簡單,一共九個境界,根據一個人對靈炁的親和度和操控能力進行劃分。而面前這個可以釋放刀炁,但是卻沒有“靈”的馬匪首領,就是一個三境的煉炁期。
所以,自己該怎麽辦?
周離看着被逐漸圍困,到最後束手就擒,全部被繩子束縛的太學府的學生們,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救,當然可以,雖然周離自己也是一個三境煉炁期的修士,但加上比雕和自己修習的毒經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可問題是,自己如果以這種前衛的着裝突然出現,他嚴重懷疑自己這個荒野遛鳥的形象會被學生們認爲是變态,嚴重影響自己的聲譽。
不救,也很正常,畢竟自己的官身早就沒了,沒有義務拔刀相助。
但根據周離估算,如果自己錯過了這個機會,自己可能就要開啓暴走一百裏遛鳥和去城裏遛鳥這兩種怎麽看都是社死的死亡命運線。所以,自己必須想個辦法扒一套土匪的衣服下來。
那就折中一下吧。
看到這些馬匪将那些學生扔在一旁的馬車裏,并沒有準備害命的意思時,蹲伏在草叢裏的周離頓時有了打算。
萬靈朱球輕輕打開,輕盈的褐色飛鳥從中出現,黃紅相間的前羽十分飄逸。在嫌棄地将周離的衣服碎片吐到一旁後,比雕瞥了光着身子的周離,似乎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直沖雲霄消失在雲層之中。
空曠的荒野之中,漸落的斜陽,狂躁的風,飛馳的馬匪,被五花大綁扔在車廂裏暗自哭泣的學生,面無表情似乎毫不在意目前處境的雪發少女。
還有一旁匍匐前進不着寸縷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