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舞,”秦武思忖了一下,有幾分猶豫,他當時分神看了幾眼,“但那好像不是楚國的祭祀舞。”
陳洛摸了摸鼻子,面色上也有點尴尬:“那舞,着實不叫玩意兒。”
衛挽眯了眯鳳目,前世她臨危受命,對戰蠻夷時,見過步六善宿,青銅獠牙遮面,使得一手好刀。
她也曾聽過一些塞外野傳,道他男生女相,長袖踏鼓,冠絕草野,可并未見他用于戰場。
可自她重生以來,許多事都并非是生前她所認知的那般,所以,她也不敢武斷猜疑。
容羨的視線沒離開過衛挽,狐目裏映着她紋絲未亂的神情:“南楚興國之初,地處貧瘠,是荊蠻小國,”
“晉公被伐之時,周王室動蕩衰落,楚國才借勢攻打了庸、鄂等地,擴張領土,”容羨摸着手裏的墨玉扇柄,姿态松閑,“而這上庸,鄂地,則是位于楚都郢城的西方,以群山阻隔,而這山瘴氣彌漫,蛇蟲鼠蟻皆是世間罕見的劇毒。”
“常可緻人恍惚,加之郢城之内,一直留存商祭蔔算的風氣,攻下庸、鄂之後,更是天時地利,才逐漸形成'巫蠱'。”
“可有解?”衛挽遠山眉難得微蹙,“中原之内的争鬥,常常講求一'禮',”
“蠻夷這陰損的招數,絕大可能是在消耗。”
怪不得生前那巫蠱軍,與尋常人無異,全然是靠着緻幻麻痹傷痛,吊着來厮殺。
“楚人好舞善樂,戰場鼓樂齊鳴,約莫可加劇烈性,”容羨狐目輕擡,勾着墨玉扇,看向衛挽,“不乏這種可能,”
“各家破周,時局不定,這裏頭的水深的很。”
衛挽面色寒涼,眉眼間凝着清冽冷霜,雁門失守,邊城陷落,攻破的是衛國防線,除了自顧不暇的秦、宋,餘下各家皆有可能裏通外敵。
“鄭與衛暗自較勁多年,衛王承先晉'術'治,常以制衡權、财便忠奸,鄭王便反其道而行,承先晉'法'治,锱铢必較,犯律皆斬。”她轉着扳指,長睫沉思低垂,“衛王重文,鄭王便重士,伐晉之盟鄭王出力頗多,聽說當年因阿父強橫,所以鄭王并未占到什麽便宜。”
“眼下鄭國兵強馬壯,而阿父便是鄭王北上擴土的障礙,以及同鄭武卒同等戰力的衛家軍。”
“不錯,”容羨手持墨玉扇,扇柄慢悠悠地敲擊掌心,薄唇勾着笑意,狐目中是毫不掩飾的誇贊,“破掉邊城八郡,便等同将衛國嚯開了個口子。”
彼時鄭王揮師北上,吞并衛國土地,同時攻伐西秦,輕而易舉穩坐霸主地位。
“依眼下局勢來看,鄭的可能更大,但楚也不能完全排除,”衛挽探下身子,端詳地上鋪開的地圖,大氅逶迤的堆在地上,“楚地與北蜀相隔甚遠,即便是直行北上,中途也需經鄭、衛,就算過了各城,還有兩關一山橫阻,他如何過得去。”
“铤而走險呢,”容羨撐着膝蓋也蹲下去,手持玉扇,扇柄落在義渠和孤竹的地界,“從楚地至北蜀,最起碼要走個把月,”
“而從楚地到西秦,快馬疾行隻需半月之久,秦地荒涼,無人之地多的是,而後走水路,既躲了出關盤查,也避開了節外生枝,畢竟……”
他狐目微擡,唇邊的笑有幾分意味不明:“西秦如今……自顧不暇。”
“也許,楚、鄭共赢呢。”容羨的嘴角的弧度逐漸轉爲似笑非笑,長睫微低,那蠱人的狐目也晦暗不明,“畢竟鄭王,才是那個最善同蠻夷談判的人。”
“啧,”衛挽聞言,也不由暗了神色,“衛王多年再爲棋子,竟是分毫腦子也不長。”
“他大概長不出了,”容羨的話意味不明,指尖摩挲着扇柄,提着沾了灰的衣擺撣了撣。
秦武、白十二聽得雲裏霧裏,分毫沒搞清楚,這跟北蜀、北戎結盟,突攻雁門有何關系。
而陳洛和衛騁跟着思路聽懂了一半,整滿臉正色細細品味兩個人的話。
再看那邊衛般,不光沒強行去領悟兩人的話,更是絲毫沒将兩人的話當回事,反而蹲在地上,孜孜不倦地撿着石子,琢磨複刻容羨擺出來的九曲鎮。
反正,隻要容羨不時時刻刻想着勾走他小姑姑,他就可以與人和平相處。
“可……應當做何解?”秦武猶疑地提出自己的疑問,黑臉大漢的滿是無措。
“他們與尋常人無異,”容羨轉着手中的墨玉扇,扇柄在他修長勁瘦的指尖流連忘返,狐目中充斥着幾分笑,看起來非常謙和,“這幻象,南楚瘴氣可解。”
“但現今的情形,我們既不可移山,也不能搬人,那便隻能針對人性的弱點,”
“火,”衛挽扶着膝蓋,直立起身,容羨狐目下落,邊看見她大氅上的灰塵,修長勁瘦的手抓住大氅的衣擺,替她撫落上面的塵土,以免塵土沾染裏面月白的曲裾。
“但衛家軍是重甲步兵,多與蠻夷近戰相攻,蠻夷人怕火,衛家軍的甲士同樣怕火。”陳洛的文秀的容色上也爬滿了愁容,咋着舌搖頭。
“可造箭矢,”容羨撫落衛挽大氅上的灰塵後,将大氅輕輕墜落,撫平上面的褶皺後,擡首,“我記得衛家軍的箭,是青銅重箭,爲了保證射程,是各家特有的前輕後壓,”
“可将枯草枝裹挾箭镞之上,便可以避免衛家軍的損失。”
秦武眼睛一亮,可又在刹那間,眼裏的光猛地暗了下去:“燕山以北便是沙地,沒有那麽多枯枝爛葉。”
“隻有萬裏燒不起來的格桑花。”尾音帶着些絕望,隐隐聲調高昂,甚至有幾分捶胸頓足。
秦武仰天欲哭無淚,忽地手臂上傳來兩下輕敲,他不耐煩的看過去,陳洛正滿臉無語甚至透着幾分憐憫的神色看着他,還不待他張口開問。
陳洛便視線一轉,指了指周遭。
他順着陳洛的手指方向看去,沒覺出什麽異樣,而後回看陳洛時眼裏的火更盛了,擡腳就踹了過去:“涮爺玩兒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