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國上下,已是人心惶惶。
官宦雀喧鸠聚的彙在大殿,衛王居高臨下,抵着額角,冕旒噼裏啪啦的在眼前作響。
衛靖骥戰死,确實是他想要的,可如今是得不償失,蠻族沒有按照約定止步并州,而是長驅直入拿下西河、雲中、太原,以及雁門關。
他不得不承認,衛靖骥死了,他的衛國也要亡了。
甚至,他連衛家軍的影子也未得見,那名報信的衛家軍,更是直沖淮武王府而去,絲毫沒将他這個衛王放在眼中。
左師李欽跪在席位上,手持笏闆:“王上,爲今之計,不如向他國借兵,鄭國近年重金蓄養良駒武卒,兵強馬壯,定能将那幫蠻夷驅趕出中原地界。”
沈邝呈擡起手臂拱手:“如今我方與鄭國的邦交并不算穩定,若是請求鄭國援助,那麽少不得割地、賠款,”
“而衛國能在鄭、宋之間,搏得一個說話的權利,便是因爲地大,若是連地都沒了,衛國便失了霸主之權,至于賠款,我們就更賠不起了。”
“衛國現在,不止缺兵、缺錢,更缺一個可以領兵作戰,頂替淮武王坐鎮邊疆的戰神。”
中尉張記撫了撫胡須,拱手道:“王上,不若和親,”
“衛女多佳麗,吟歌善舞掐銀筝,王……”
聲音戛然而止,‘砰’的一聲,張記倒在地上手捏着脖子,臉憋得有些發青。
“呦,無能鼠輩們,聚衆會談呢。”慵懶巧音從殿外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旋即,衆人視野裏出現了一個雍容清麗的身影,明媚非常,人間亮色。
衛王頃刻扶着桌子,直起了身:“武安,你,”
衛挽低頭看了一眼張記已經開始發紫的臉,擡腿便是一腳,狠狠踹在他的上腹部,巨大的沖擊力使他整個人擦着地闆撞在大殿石階上。
‘哐啷’一塊鵝卵石從張記的嘴裏吐出來,滾在地上。
衛挽提步走過去,伏低身子蹲在地上,伸出食指卷起他的胡須末梢,而後一把攥住,向上扯了扯:“聯姻,”
旋即,她輕笑起來,伸手揪住他的面皮:“您這張老臉可真夠厚啊,想讓誰聯姻啊,我麽。”
“嗯?”
張記摸上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那倒窒息的感覺并發耳鳴,這會兒還未緩過來。
而且,他方才要說的人選,确實是這位武安君!
經這一遭,他哪裏敢再開口說話!他甚至都沒瞧清那鵝卵石是怎麽飛擲過來的!
“武安,不得無禮!”衛王在上方怒斥,“朝堂重地,你怎可胡亂擅闖。”
“胡亂擅闖……”衛挽撐着膝蓋起身,鳳目漫不經心的凝視衛王。
“誰說,我是胡亂擅闖!”她一襲黑衣,逶迤曳地,黑發輕揚,眉眼若劍,鋒利冷肅,“我特此,來替我阿父,向諸位讨個公道!”
衛挽鳳目輕擡,轉身在衆人身上環視了一圈:“怎麽,爾等蝸居衛都日久,成日驕奢氵逸,貪圖享樂,莫不是忘了,誰,保爾等十年如一日的紙醉金迷!又是誰,保爾等子孫後代安享太平!”
“是我阿父!”
“北戎軍是怎麽攻破西河的!是順流而下諸位。不知險情、冒然探之是軍中大忌!偏偏北戎走了,爲什麽!”她的話有理有據,神色晦暗,“那是因爲他們知道,西河上遊是北戎地界,且西河兵力薄弱。他們又是如何知道的!是邊城布防圖,而能得見此物的,隻有爾等!”
“我阿父,戍守邊疆,定國安邦,直到骨化形銷的最後一霎,都在死守國門,而你們卻在這籌謀割地,賠款,賣女人!”兩邊的官宦隻能看見她的側顔,殿外的陽光打在她的黑裙上,襯得她整個人明滅陰郁。
隻見那個人間絕色的武安君,眯起眼眸,忽而,衆人都感受了不寒而栗。
她的聲線變得極緩極慢,裹挾慵懶,卻恰似峭壁冰錐,讓人望而生畏:“爾等可知,‘畜牲’二字,怎麽寫麽。”
“賣國求榮、欺君誤國爲不忠;”
“裏通外敵、辱國殃民,緻親族于險境爲不孝;”
“以女子爲犧牲,博取利益、等價交換爲不仁;”
“背信棄義、殘害同僚爲不義,”
“如今,我便要問問諸位,如爾等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可知道什麽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知道雁門失守,中原危矣!”
“可知道什麽,叫居安思危!”
擲地有聲的責問,砸的衆人啞口無言。
還是衛王先反應過來,一口氣卡在胸腔劇烈的咳嗽起來,而後拍案怒斥:“武安,你放肆!國之要政,豈容你一介女子攀談!”
“放肆?”她勾唇一笑,潋滟生姿,旋即,她斂了笑意,鳳目直直對上衛王那陰氣沉沉的眼眸,毫不退讓,一字一句。
“我阿父仗節死義、忠貞烈士,今天我便是放肆了,爾等能耐我何!”
衛王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一口氣卡在胸腔,卻沒有辦法斥責,他半阖眼眸,意圖平息這口郁氣。
所有人都知道,衛挽這話,沒錯。
概因淮武王功績,此後就算衛挽弑君攘亂,天下人也隻會對她多加寬恕。
若他們因她情理之中的責問,就苛待了她,傳揚出去,他們隻怕也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給淹死。
但衛挽的話實在陰損,簡直将整個朝堂都罵了進去,這口氣也是委實難以下咽。
施呂一震衣袖,直立起身:“這也不過是武安君猜測的片面之言,既無物證、也無人證。我等文臣,縱然不如淮武王披甲征戰的功績,但也爲治理舉國上下而鞠躬盡瘁,即便沒有功勞,可還有苦勞!”
“所以……爾是在向我要證據了,衆人常說施禦史爲官清廉,可您那老來子,這都收了第十二個小妾了吧,就是當今聖上的後宮美人,也不見得有您兒子百花齊放吧。”
施呂見衛王的視線凝了過來,當即臉色一變,急急朝着衛王趴跪下身,抖個不停:“老,老臣冤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