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近年來南通鄭、宋,北過雁門關直抵蠻夷邊境,東經甯武關達齊,西至淮水,其都城晉陽又屬三朝古都,自是金磚玉頂,繁榮靡麗。
青衣護衛開路,刀錐玉面上皆持着骨蝶銀具,鑲嵌淮武王府牌子的輿車一路暢通無阻。
輿車四角懸挂青銅鈴,帷幔皆是上好霧绡雲縠,自衛挽入京後衛王明面功夫是做了個十足十,绫羅綢緞,金銀玉器,流水般入了淮武王府。
香滿樓前,馬車緩緩停下。
隻見,帷幕掀開一角,一位面容精緻的婢女自上而下,靜候在側。
下一瞬,一雙丹蔲玉指挑開帷幕,美人于車轅之上而立,睥睨四方,長發上簪展翅青鳥,巧奪天工。
那姿态,懶散孤絕。
周遭陷入了片刻寂靜,旋即,四下議論之聲乍起。
不禁有人發聲詢問:“這是……何等天人之姿!”
“這般天資,論衛國也就隻此一位!那便是我王最爲寵愛的武安君。”
“我王所出無女,唯其嫡兄淮武王膝下一女,自幼被我王養在身側,破格封邑爲君不說,就是那封地,還是我王的發迹地呢。”
“我家中小叔就在那金阙當差,聽說,這位武安君平素最是跋扈自恣,不論是文武百官,還是王族宗親,無人敢言她分毫不是。”
“害,龍血鳳髓,貴不可言啊!。”
初始發問之人,瑟瑟呢喃:“竟是如此潑天寵愛……”
對面閣樓之上,兩名男子悠然而坐。
白玉棋枰,碧玉棋子。
“那便是武安君。”紅衣男子手持黑子,堵截白子後,緩緩開口。
“近年來,武安君同公子讓走的很近,晉陽皆傳她會嫁那衛讓爲夫人,王上似乎也喜聞樂見。”
白衣翩然收回了目光,修長的手指執起白子,氣定神閑的繞過了黑子的堵截,并反手把黑子殺個潰散:“商鼎爲彩,沈兄家雖顯赫,但并不富貴,還是認真些爲好。”
沈會閑單手撐着下颌,劍眉微挑,盡顯風流:“昨兒鄭使邀王上前去相王,你如何看?”
“大世之争,列國窺伺,此時守制安民,無異于坐以待斃。”沈清極狹長的眼眸緩緩回到沈會閑的臉上,吐氣如竹。
一子落下,勝負已定。
沈會閑拇指彈起黑子,又穩穩握在手中:“王上爲了防止兵變,自登位便極力放任文官壓制将官,朝政不穩,朝野混亂。”
“窮國絕境,當置之死地而後生。”沈清極骨節分明的手一顆顆拾起棋枰之上的白子,動作悠揚,好看至極。
風聲鶴唳,木窗迎風而響,狹長的狐眸眺望樓下那抹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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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滿樓,是晉陽立足彌久的秦樓。
近兩年卻被新起之秀的雲月閣力壓一頭,但能在衛都屹立不倒幾十年,東家必然也是有些手段和頭腦的,自也有些宗族勢力的長期主顧,譬如今日在此設宴的雲陽縣主。
趙雁芙是衛王後的親侄女,雲陽侯趙曾之女。趙雁芙年少時,雲陽侯不舍将女兒下嫁,就爲女兒挑選了一位寒門書生入贅,結果新婚沒兩年,趙雁芙發現那寒門書生竟在莊子養了個外室,被發現時,那寒門書生還正與那外室翻雲覆雨,共赴蓬萊,好不快哉。
在滿室荒誕的映襯下,趙雁芙怒上心頭,活生生将人鞭撻而死。
屍身在四郊曝曬三日,才解了那心頭恨。
此後,便豢養些絕色兒郎迷亂狂歡,時不時設宴相邀宗室貴女鼓樂齊鳴。
衛挽身子還未站定,那香滿樓管事堆滿笑臉的迎了上來。
隻見,青衣衛那殺意十足的長刀,就堪堪劃過他的脖子,冷肅道:“退後三尺!”
“撲咚”一聲,那管事驚恐的跌坐在地上,臉色登時一垮。
她隻是斜睨而過,遺世獨立,卻無人瞧見她眼底的涼意。
管事粗粝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脖子,發現并無傷痕,才劫後餘生的呼出一口氣。
“陶邑清風淬,果然名不虛傳,僅一壺直教人翩然若仙,這美人看着都比往日美上許多。”
衛挽剛踏進大殿,便聞魅聲嬌笑悠悠傳來,不禁讓她的步伐緩了緩,長睫微掀,漫不經心地掃向屏風,透過屏風上的人影綽綽,仿佛可以窺見内堂中的胭脂色,女兒香。
“我道是誰這般大陣仗,原來是咱們的武安。”趙雁芙調笑着看向來人。
話外之意,顯然是方才蝶骨衛逼退香滿樓管事一事,她已然知曉。
“雲陽姐姐莫怒,蝶骨衛失禮之處,武安代爲賠個不是,自罰三杯。”玉指勾起酒壺,動作利落地倒了三杯清風淬。
語落,纖手持起酒樽,仰頭飲酒間,衆人隻見美人領如蝤蛴,肌理細膩,凝脂玉砌,清酒自喉管緩緩吞咽而下,姿态綽約,竟使人移不開眼。
“呦,武安妹妹,爲人直爽,深得我心,今兒這若有你看得上眼的,盡管挑,姐姐做主送與你。”
衛挽放下手中酒杯,丹唇微揚,天資絕色:“那便先謝過雲陽姐姐了。”
旋即,鳳目掃過環坐的衆人,最後定格在一抹鵝黃身影之上,那人正漾着笑意朝她招手,古靈精怪。
“這清風淬的滋味如何?”衛挽方才落座,那人便笑着湊上來,帶着薄繭的手端了一杯清茶遞到她手邊。
此人是晉陽郡尉沈邝呈之女,沈不虞,也是她唯一的摯友。拔營回朝的前夕,還曾收到過她的家書,繡花絹帛上,字迹工整的寫着她即将嫁爲人婦,凱旋而歸就是送與她最好的嫁妝。如今再見,眼前人卻早已不是昨日人。
香茗在她口腔過了一番,才壓下了那餘韻的酒香:“溫吞醇和,不如我武安盛産的将軍醉嚴霜熾地,兼具一體。”
那人聽了,深以爲然的點點頭,表示同意:“你瞧她那個慫恿的樣子,恨不得你是花中餓鬼。”
語畢,随手端起面前的白玉杯嗦了一口,瞬息之間,隻見她面容快速扭曲了幾分,随之身體抖了抖。
半響,她素手在唇邊扇了扇:“哈,燙死老子了!”
衛挽提着一旁還未熱上的涼茶,爲她倒了一杯,沉郁散盡,不由被她氣吞山河地架勢逗的一樂:“怎麽着,這是餓鬼追到你了?”
“啧,我阿父可是個粗夫,從不講究這些,我自也品不出什麽,還不如豪飲一番生津止渴。”
那邊趙雁芙正了正衣領:“今日宴請,是爲了讓諸位妹妹來一睹這樁奇事。”
她朝身邊從侍遞了個眼神,那從侍朝在座貴女作揖後,倒退着走了出去。
沈不虞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看着在雲陽縣主前側彈琴的男子,一副要飽飽眼福的樣子,實則嘴中說的話卻與之并無相關:“宋司過一事你可曾聽說了。”
“略有耳聞。”她随着沈不虞的目光而去,那男子以輕紗遮面,倒叫人愈發好奇。
“阿挽,如今文臣專政,武将毫無生還之地,雲陽縣主這番姿态可是得了雲陽侯的意思?”
衛挽玉指擦摩着杯壁,鳳眸斂下,長睫遮擋住其中神色,竟讓人窺探不清:“未必,王後如今身懷龍嗣,雲陽侯一族此時風頭正盛。”
“以王上脾性,竟允許外戚恣肆。”沈不虞都不禁轉過頭,微張着嘴吃驚。
衛挽擡手端住沈不虞的下颌,将那微張的嘴複位:“我這王叔胃口可大着呢,你怎知他不是想借着我那尚未出世的堂弟将雲陽侯一族一網打盡。”
沈不虞一把握住衛挽纖細的腕骨,杏眼微圓,小心翼翼掃了眼兩側,湊近道:“虎毒尚不食子。”
聞言,她嘲諷一笑:“蝸居沼地的蟒類也配同百獸之王相較之。”
沈不虞不由皺眉:“你莫框我,蝸居沼地,那分明是蛐蟮。”
“……”
二人說話間,趙雁芙的從侍,帶着四個身高體壯的男子,共同擡着一個四四方方卻籠罩黑布的東西。
衛挽耳尖微動,細碎微小的鐵鏈碰撞之音喚回了她的思緒。
沈不虞的杏眸顯現了少見的打量,同衛挽相視後,武将後代的直覺和機敏讓她脫口而出:“銅鑄籠,高約八尺二,寬約六寸。”
本文是百花齊放,諸子百家一類的文,全書美人。
沈不虞:這茶不錯。
官官:要不是看你嗦茶那個爽快一口悶,我差點就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