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俊第二天在家裏昏睡一整天,但周喬一大早就精神抖擻地去縣人民醫院上班去了。
約定好的時間本來是八點鍾,但周喬提前五分鍾抵達。
他上班從不遲到。
抵達縣人民醫院的時候,院長鄭新海早已帶着一幫子人,在醫院行政樓三樓等候了。
聽到消息,一行人連忙急急忙忙迎出來。
鄭院長還是很有些驚奇的,心說周醫生還真這麽早?一般不是要晚一點嗎?
預估錯誤,導緻他沒有在門口等着。
“周醫生,歡迎歡迎。”
“鄭院長好,各位好。”
周喬和大家一一握手,寒暄,有些人他去年見過,比如心髒外科的張主任、急診科汪主任,但大部分人都沒印象。
大家也都很好奇,打量這位美國回來的青年名家。
有人眼睛裏明顯透着訝異,心說這比視頻上還要年輕嘛,怎麽看着像大學生似的,但是,仔細一看,周喬身上又有一股大學生沒有的成熟與穩重。
還有那種難以言述的專家學者氣質。
這種氣質,若無淵博的知識,難以養成。
怎麽說呢,就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自信,但是又不顯輕浮,略帶厚重。因爲,周喬本身就有海量的醫學知識積累。有那個底蘊在。
這種氣質,裝是裝不出來的,哪怕是演技再好的演員,也難以演出那種眉宇之間的神韻。
而且,周喬與大家寒暄,言談舉止十分大氣。
畢竟,他日常交往的都是大佬級别,浩克州長、洛娅這種神奇女王、得州州長、諾獎得主、院士、加州大學高層、外交部大佬……早就曆練出來了。
邊走邊聊,鄭院長邀請周喬去行政樓會議室。
按照日程安排,将在行政樓三樓大會議室,進行首次合作交流會議。
到會議室後,大家魚貫落座。
座位是早就安排好的,桌子上放着姓名牌,方便大家落座,以及認識彼此。
工作人員奉上茶水,鄭院長親自主持會議,進行了開場白。
鄭院長給大家隆重介紹了周喬的身份,過去所取得的輝煌成就,對周喬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
會議室中響起潮水般的掌聲。
然後,鄭院長介紹了一下接下來的會議内容以及日程安排。
先是由一名副院長介紹醫院的情況,然後與會人員自我介紹,來的都是醫院中高層、科室主任級别。所以,包括各自的工作以及科室情況的介紹。
有的科室主任,比如胃腸外科的孫主任,就暗暗嘀咕,心說周醫生雖然厲害,是北美心髒手術冠軍,但卻是在心髒外科領域才NB,跟我胃腸外科沒多大關系啊,嗯,到時候我就随便介紹幾句,意思意思就行了。
估計,重點還是在老張那兒。
老張就是心髒外科主任。
不止他這樣想,像普外科、腫瘤外科、耳鼻喉科、骨科等等許多其它科室的主任,都是差不多想法。
最激動和期盼的,還是心髒外科的張主任。
畢竟,他一直心心念着周喬的到來。
其他人多少都有點前來“作陪”的感覺。
“周醫生,等大家介紹完,我們再去各個部門參觀一下,門診部、住院部、手術中心、檢測中心等等,”鄭院長繼續介紹日程安排,“然後我們安排了專門的外援名醫診室,在門診樓一樓大廳右側,一個專門的非常寬敞的房間……”
……
鄭院長正在介紹呢,急診科汪主任的電話忽然響了,在“安靜”的會議室中顯得十分突兀。
“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汪主任站起來,微微躬身示意,然後就快步走了出去。
醫院畢竟不是普通單位,所以開會的時候,電話是不靜音的。尤其是急診科汪主任,不敢靜音啊,萬一有突發情況,耽誤了患者病情,誰擔這個責任?
鄭院長點點頭,然後讓那名副院長開始介紹醫院情況。
那名副院長早有準備,開啓大屏幕投影,展示精美的PPT。當然,這個PPT不是他自己做的,是下面的人準備了三天時間才準備好的。
副院長隻是給與了修改建議,幾易其稿,最終才定稿。内容沒得說。
副院長正講着呢,急診科的汪主任火急火燎又進來了:“院長,現在有個緊急情況,有個車禍傷者被送過來,現在需要外科、骨科、口腔科一起參與搶救。”
鄭院長就道:“那趕緊的。”
與會的幾位科室主任就一起火急火燎,跟着汪主任去了。他們不僅調配本科室的骨幹,自己也親自去了搶救室。
會議室中,會議繼續進行。
可是,過了沒多久,鄭院長的電話就響了。
鄭院長沒有出去,直接就接了起來,因爲,打來的是汪主任,估計情況比較緊急。
鄭院長聽了片刻,眉頭皺了起來:“那轉院呢?趕緊往省城轉!”
電話那頭,汪主任:“估計來不及,相當嚴重。要不,放棄搶救?”
“你這說的什麽話?!”鄭院長立馬就拍着桌子站了起來,一臉怒容。
電話那頭,汪主任很爲難:“其他人都看過了,真的沒辦法。傷者頸動脈損傷嚴重,是臨床上公認的難題,就算現在立馬飛到省城,省城的醫院大概率也是放棄治療的。”
情況很緊急,兩人的聲音都有些大,會議室相對安靜,周喬坐得離鄭院長不遠,即便鄭院長沒有開免提,周喬仍舊将電話那頭汪主任的聲音聽了個清清楚楚。
其實,鄭院長的手機隔音效果不行,會議室中其他坐得較遠的科室主任們也都聽見了。
周喬略一沉吟,就開口道:“鄭院長,要不我去看看吧。”
“啊?”鄭院長一愣,心說你是心髒外科專家啊,這傷者頸動脈受損嚴重,你行嗎?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也大概都是這麽個意思。
周喬沒時間解釋,站起來說道:“救人如救火,我們趕緊過去吧。”
畢竟,急診科正在“打仗”,他們還在這裏搞什麽“歡迎儀式”,那也說不過去不是?
“那趕緊走走走。”鄭院長也急了,顧不了那麽多,連忙帶着周喬朝急診科而去。
其他人也都紛紛跟上。
不管怎樣,先過去看看再說。計劃趕不上變化,這會是開不下去了。
醫院的中高層,浩浩蕩蕩,以周喬和鄭院長爲首,往急診科快步而去,風風火火。
一路上,許多人驚奇,紛紛讓路。
因爲,一看這陣仗,再聯想到之前急診大樓前的救護車聲音,就知道,恐怕有人要嘎了。
周喬到了之後,飛快了解了一下傷情。
果然,屬于一線放棄救治的範疇。也難怪汪主任之前那麽爲難,萌生了放棄的想法。
傷者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高速公路上發生慘烈車禍,右側頸部被高速飛來的異物以極大的沖擊力貫穿,導緻其右側頸總、頸内、頸外動脈發生嚴重毀損傷。
異物從傷者的右側頸部前方進入,擊穿右側下颌下腺,從破碎的颌下腺下方沿着胸鎖乳突肌前緣擊碎頸動脈,同時導緻部分頸椎橫突骨折。
送到縣人民醫院急診科後,傷者已經發生休克,右側瞳孔也已出現散大。
急診科聯合其他科室骨幹,一起進行了緊急搶救,包括頸部壓迫止血、氣管插管、輸血、補液等等。
可惜,傷者傷勢太過嚴重,基本上無力回天。
其右側頸部的開放性傷口足足長達七八厘米,深部暴露出颌下腺,右側頸動脈搏動已經無法觸及。
這相當于,被割頸了。
有個成語叫“刎頸之交”,自殺的時候,拿劍往脖子上一抹,人就死了。
這個小夥就差不多是這種情況。
被“刎頸”了。
小夥的頸部後方的組織内,一枚2cm*2cm的金屬異物正靜靜地躺在裏面。
急診頸部血管 CT提示,其右側頸總動脈及頸内、外動脈閉塞。
雖然經過氣管插管,壓迫傷口進行止血,但傷者的血壓仍舊進行性下降。
頸動脈,相當之重要,跟四肢動脈受傷不一樣,頸動脈所在的頸部屬于“解剖要道”,内側相鄰氣管、食管、頸靜脈,形成的血腫易壓迫氣管引起窒息。
同時,頸動脈是大腦最主要的供血動脈,直接供應大腦 3/5的血流,損傷引起大腦缺血,極易緻殘甚至死亡。
像眼前這名傷員的嚴重傷勢,對絕大部分的醫生來說,都是回天乏術、根本沒有治療的必要。
大家了解情況後,都覺得汪主任先前說得沒錯。這還搶救個啥?
用直升機轉到省城也來不及啊。
還是讓傷者家屬盡快接受現實,節哀順變。
事實上,傷者家屬早就絕望了,傷這麽嚴重,希望真的不大,外面,傷者家屬哭得天昏地暗,尤其是傷者的老母親,已經暈過去了足足三次。
好不容易培養出這麽一個兒子,剛剛大學畢業一年,就“飛來橫禍”。
“周醫生,有辦法嗎?”鄭院長看向周喬。
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态度,鄭院長也知道,周喬未必有辦法。
畢竟,周喬是心髒手術名家,他的心髒手術技藝登峰造極,大家是知道的,但是現在……
周喬沉吟片刻,說道:“考慮爲右側頸動脈急性挫傷、形成血栓閉塞,也不排除血管完全毀損可能。血管重建的手術風險和難度極大。當務之急,需要快速探查止血,明确血管損傷部位及性質,有無神經損傷和其它副損傷,需要維持血壓穩定,防止低灌注腦梗發生。另外,趕緊準備手術室,需要進行右側頸動脈探查、頸動脈造影、備頸動脈取栓術、備頸總-頸内動脈自體血管搭橋術。”
周喬的語速雖然快,但是沉穩有力,思路清晰,大家霍然一驚,這是真有辦法?
聽周喬的語氣,雖然嚴肅,但還是有那麽幾分自信在内的。
于是,鄭院長一聲令下,相關的部門都開始行動起來,全力配合周喬的搶救手術。
很快,傷員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風風火火的手術開始了,真正的決定性戰役打響了!
除了周喬主刀,許許多多的醫生們都來到了現場,實在進不來的,就在監控室觀摩。
大家大氣不敢出,因爲都知道,這是一場硬仗,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手術室中,周喬施展妙手,迅速定位、逐層切開、分離血管……
術中可見,患者右側頸外動脈主幹完全碎裂,甲狀腺上動脈、面動脈、舌動脈等頸外動脈的分支也無一幸免,可以說,傷者的脖頸血管被沖擊得面目全非。
解剖結構雜亂,出血兇猛。
周喬不慌不忙,仔細探查,尋找每一處破裂出血的動脈,每找到一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完成結紮止血。
有時候,手指甚至帶起一片片殘影,讓大家都沒看清他的動作。
如果是平時的教學,周喬可以放慢動作,慢慢來,但這種關鍵時刻,容不得他耽誤哪怕一秒。
别看他不慌不忙,那是指心态,氣定神閑,但雙手可不慢。
在場的人紛紛佩服,周醫生這個手速真的是……絕絕子。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仿佛很長,仿佛很短,終于,傷者頸部的活動性出血被解決了,傷者的血壓心率逐漸趨于平穩。
但是,大家仍然不敢喘大氣。
因爲,這隻是第一步啊。
接下來,要“疏通”傷者的頸總、頸内動脈閉塞。
也就是說,傷者的右側大腦仍舊處于嚴重的急性缺血狀态。
不解決這個問題,照樣高緻死緻殘。
周喬妙手輕動,修剪患者右側頸總、頸内動脈殘端,随後,取出殘端管腔内的血栓。
說起來簡單,但操作起來,技術難度極高,極爲複雜。
終于,患者頸總動脈恢複了噴血,頸内動脈也恢複了返血。
但是,挑戰仍未結束。
複雜的手術,一關難過一關!
患者頸動脈還有足足長達七八公分的缺損,使兩端的頸動脈無法直接吻合。
這要如何做呢?
大家望向周喬。
時間緊迫,事先也沒有時間商讨手術方案,周喬也沒跟他們說過具體的操作細節。
事實上,這很考驗主刀醫生的臨床發揮。
很多時候,因爲病情不明,無法提前拟定具體的方案。
即便拟定了,也不一定适用。
“用患者的大隐靜脈。”
周喬當機立斷,去取患者自身的大隐靜脈,打算以之作爲“橋血管”,進行右側頸總-頸内動脈的搭橋術。
患者頸動脈毀損長達七八厘米,而頸内動脈距離顱底僅約1厘米左右的正常管腔,血管的顯露非常之困難,要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内,完成直徑五毫米左右的血管吻合,确保血管通暢,吻合後沒有出血,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可是,如此精細,如此高難度的手術,在周喬的雙手之下,卻信手拈來,舉重若輕。
這讓在場的醫生們看得呆若木雞。
“天呐,神一般的操作。”
“太秀了!”
“太棒了!”
大家内心紛紛驚呼。
當然,周喬的手術,離不開其他人的配合。
比如麻醉團隊,需要全力保障患者的血流動力學穩定,保證各髒器供血,特别是顱内血供,同時,還要盡力維持血管張力,保障血管吻合的順利進行。
比如器械護士,需要及時給周喬遞上相應的器具。
器械護士壓力很大,額頭見汗。
這名器械護士也确實沒有艾琳娜順手,但現在不是挑剔這個的時候。
反而,周喬主動安撫器械護士,别緊張,同時,周喬盡可能地提前說出自己需要的東西,或者及時給出提示。
在麻醉、手術護理團隊的全力配合下,周喬手速飛快,進行着患者自體血管的移植手術。
……
與此同時,門診大樓一樓右側,外援名醫診室前的候診區,早已排起了長龍。
“不是說好九點半開始看診嗎?醫生呢?怎麽還沒來?”
“就是,這麽大的架子?說好的名醫看診,怎麽人影子都沒有。”
護士連忙過來解釋:“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周醫生已經來了,但是急診科那邊有個人出了嚴重車禍,周醫生幫忙去搶救做手術去了,大家再耐心等等,等周醫生做完手術,再來給大家看病好不好?”
這話一出,大家就不鬧了。議論紛紛。
“我說呢,原來是去搶救了。”
“可以理解。”
“這大過年的,誰這麽倒黴啊?”
“聽說是高速路出車禍。”
“嗨,我說怎麽之前救護車,警車,嗚啦啦地叫。”
……
手術室中,一分一秒,時間滴答。
周喬一步一步,有條不紊,但是非常迅速地操作着,手術水平令大家驚歎。
當頸動脈上的阻斷鉗打開之時,大家不由發出歡呼,潮水般的掌聲響起,因爲,重建的頸動脈血管,充盈着鮮血,開始有規律地搏動了!
血管搏動,意味着這場“本該放棄治療”的手術,本該“不可能成功”的手術,成功了!
患者的生命,被周喬從黑白無常手裏搶奪回來了!
接下來,周喬“中場休息”,将接力棒交給了縣人民醫院的醫生們。
因爲後續就是收尾工作,患者口腔還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傷勢,部分頸椎橫突骨折,肋骨也有一根骨折。
相比之前的“關鍵要害”,這些都不是個事。
周喬沒有離開,看着其他醫生做手術,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第一天來,一大早的,就進行了如此一台驚心動魄的手術。
鄭院長也沒想到,合作交流項目的第一天,以這樣的方式開場。
原本計劃,就是上午大家開會,交流交流感情,再帶着到處參觀一下,然後周喬去外援名醫診室坐診,中午大家再一起去外面酒樓吃個飯,下午再接着坐診。
坐診的同時,幫忙帶帶縣人民醫院的醫生們。
原本應該是在非常愉快、非常輕松的氛圍中開啓這場合作交流的。
哪裏知道,第一天就跟打仗一樣。
手術結束後,醫院食堂。
“招待不周啊,這真的是招待不周。”鄭院長很感慨,由于過了飯點,還有許多患者預約了外援名醫的就診服務,來不及出去吃飯了,隻好在醫院食堂,請周喬吃了個盒飯。
連小竈都沒來得及開。
“沒事,這飯菜挺香,家鄉的味道。”周喬笑着說道。
鄭院長邀約:“等下班後,咱們再去好好吃一頓,我已經定了包間,千萬别拒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