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胸口,一層又一層恐懼的情緒如倒灌的河流,将她整個人淹沒,她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窒息感。
她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測。沈嘉念說,華穗來房間裏找她要止痛藥,有沒有可能……華穗剛好喝了那杯加了藥的水。
可是,在洗手間裏碰到的那個戴墨鏡的女人告訴她,那藥隻是普通的腸胃藥,吃了以後隻會讓人腸胃不适,從而影響正常活動。
怎麽會吐血暈倒?
花灑淋下來的涼水濺到小腿上,溫苒打了個激靈,她大睜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白色的瓷磚牆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太輕信别人了。
那個女人隻是一個跟她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她爲什麽那麽相信她的話?
說不定那個女人跟沈嘉念之間有很深的過節,想要害死她,但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所以策劃了一招“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這四個字盤桓在溫苒心頭,她又打了個哆嗦,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是對的。那瓶藥沒貼标簽,是腸胃藥還是别的什麽藥,誰知道呢,還不是憑那個女人一張嘴随便說。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現如今釀成了大錯,她到哪裏去找那個女人。如果被人查到,自己才真的是要倒大黴了。
萬一華穗死了……
溫苒不知怎麽想到這兒,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褪得幹幹淨淨,喉嚨裏忍不住發出一聲低泣,她很怕被外面的沈嘉念聽到,死死地捂住唇,不讓自己再發出一絲聲音。
她真是個蠢貨,當時究竟在想什麽,爲什麽會被那個女人三言兩語鼓動,鬼迷心竅想要設計沈嘉念。
溫苒往自己臉上扇了一耳光,痛感并沒有抵消她心底的恐懼,她知道自己現在做什麽都無法挽回,隻能祈禱醫院裏的華穗能夠平安無事。
沈嘉念接連打了幾個哈欠,來了睡意,她困倦地掀起眼皮,瞥向衛生間的方向,淅淅瀝瀝的水聲未停歇,說明溫苒還在洗澡。
她拍了拍臉頰,強打起精神,翻微信群裏的消息。
有人發消息說,剛看到謝經理回來了,一個人回來的,華穗沒跟他一起。
緊接着,有人在群裏艾特謝經理,問他關于華穗的身體狀況。
謝經理沒回,過了幾分鍾,謝經理往群裏發了條消息:“誰晚上有空,去醫院幫忙看護一下華穗。”
經理是男的,夜裏照顧華穗不太方便,異國他鄉,想找個合适的看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個跟華穗關系比較好的女生回複:“我去吧。”
謝經理:“行。車在樓下,會送你去醫院,自己注意點。”
那女生回複了一條“好的”,之後,謝經理沒再往群裏發消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開來。
沈嘉念放下手機,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眉骨,又看了一眼衛生間,不知道溫苒怎麽回事,竟然洗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出來。
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的沈嘉念經過一番掙紮,決定提醒一下溫苒,她起身過去敲了敲衛生間的門:“溫苒,你洗好了嗎?我有點困了。”
若是平時,她肯定不會這麽催促别人,今天确實是累了,想早點睡覺。
“哦,好,我馬上。”溫苒的聲音隔着水聲和門闆傳來,有些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沈嘉念的錯覺,溫苒的嗓音似乎透着點驚惶,沈嘉念反思了下,該不會是她突然敲門吓到溫苒了吧。
等了五六分鍾,衛生間的門從裏面被拉開,溫苒穿着睡衣,微低着頭出來,沒了水聲和門闆的阻隔,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不太自然:“不好意思,我洗得有點久。”
“沒關系。”沈嘉念與她擦肩而過時,不經意地瞥見她的眼睛微微發紅,腳步頓了頓,問道,“你眼睛怎麽紅了?”
“啊?”溫苒的心髒沉沉地墜了一下,慌得厲害,她擡手揉了下眼角,随便扯了個謊敷衍過去,“洗澡的時候,沐浴露的泡沫不小心進到眼睛裏了。”
沈嘉念“哦”了聲,沒多說,進了衛生間。
溫苒松了口氣,坐在床邊,拿起被子上的手機。樂隊群裏的消息已經疊了九十多條,她輕咬着下唇,點進去往上翻,直到看到謝經理發的那條,瞳孔驟然緊縮。
華穗需要人看護,難道她的情況不好……
那瓶藥到底是什麽藥?
毒藥嗎?
這個想法猛地沖進腦海,溫苒咬着下唇的牙齒狠狠磕了下,嘴裏嘗到了一股鐵鏽味,微微的刺疼從唇上襲來,她才意識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溫苒躺到床上,蓋着被子,卻仿佛置身于隆冬臘月,不停地發着抖。
沈嘉念洗完澡出來,見另一張床上溫苒側躺着,被子蒙住了腦袋,以爲她睡着了,便把燈關了,躺在自己那張床上睡覺。
明明之前很困,也不知道是不是洗了個澡把睡意趕跑了,躺下來竟然睡不着。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個小時,或許兩個小時,沈嘉念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際,聽見隔壁床上傳來細微的動靜,是被子掀開的窸窣聲,趿拉拖鞋的聲音,而後,腳步聲往衛生間的方向去了。
片刻後,衛生間裏傳出馬桶沖水聲,在寂靜的深夜裏格外響。
沈嘉念眼皮動了動,很快睡了過去,溫苒什麽時候從衛生間裏出來的她都沒聽見。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沈嘉念精神飽足地起了床,轉頭看到溫苒還在睡,她輕手輕腳地去衛生間洗漱。航班是晚上的,不用那麽着急,可以讓她多睡會兒。
真實的情況是,溫苒一夜未眠,聽着沈嘉念起床的動靜,摸出手機一看,才知道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鍾。
沈嘉念從衛生間出來,瞧見溫苒醒了,靠在床頭看手機,想起什麽似的,問了她一句:“溫苒,你半夜是不是起來上廁所了,我好像聽到了沖水聲。”
沈嘉念隻是在護膚的過程中随口一問,落在心虛的溫苒耳朵裏卻不是那麽回事,她的心一下緊了起來,握着手機的手指輕顫,手機掉落在被子上。
否認肯定不行,沈嘉念都聽到了,溫苒隻能盡力掩飾:“聚餐的時候飲料喝多了,晚上起來了一次。”
沈嘉念往臉上塗抹面霜:“你看群消息了嗎?有沒有華穗的消息?”
溫苒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華穗”兩個字,睫毛抖了抖,半晌,才含糊地說道:“我剛醒,還沒來得及看。”
說着,溫苒打開了微信群,巧了,昨晚去醫院陪護的女生在三分鍾前丢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了,穗穗是中毒了。醫生說的專業術語我懂得不是很多,聽翻譯說這個毒會導緻人體器官衰竭。”
此言一出,群裏頓時炸開了鍋。
“不會吧?中毒?是食物中毒嗎?我們不都是在酒店的餐廳裏吃的飯,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華穗是不是在外面就餐了,吃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天哪,那華穗現在怎麽樣了?脫離生命危險了嗎?”
“不會是遭人算計了吧?”
“胡說什麽,你當這是在演電視劇呢,還遭人算計。”
伴随着“中毒”“生命危險”“遭人算計”幾個字眼躍入溫苒的眼簾,她内心恐慌到了極點。她昨晚關于那瓶藥最壞的猜測被證實了,那真的是一瓶毒藥,那個女人要害死沈嘉念,她成了被她選中的劊子手,而華穗誤打誤撞替沈嘉念擋了災。
溫苒的眼淚“啪嗒”掉了下來,滴在手背上,她卻毫無知覺。
沈嘉念做完護膚流程,起身走到床邊,準備收拾行李箱,視線一轉,發現溫苒哭了,吓得愣住了:“溫苒,你怎麽了?”
她沒顧得上整理衣物,轉而走到溫苒身邊,看清了她正在看的東西。屏幕上群消息刷得很快,幾乎相當于視頻裏的彈幕,但沈嘉念還是從群裏其他人發的消息中得出一個信息——華穗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