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沈嘉念以爲自己的生活回歸到風平浪靜,傅寄忱就會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狂刷存在感,讓她不斷回想起與他有關的一切。
柏長夏坐到他們後面那一排,旁邊是她的老公祝啓森。
她從來不幹預沈嘉念在感情上的選擇,她尊重沈嘉念的想法,隻在必要時候從旁觀者的角度幫她分析,最終做決定的是她自己,但前提是傅寄忱别找上來。
今晚的慶功宴是傅寄忱牽的頭,傅寄忱來找她的時候,說得很誠懇,一點也不像那個站在金字塔頂端說一不二的君山總裁。他說他沒有理由約嘉念,就算約了,嘉念也不會答應,于是想出了這麽一個主意,以她的名義促成這次慶功宴,他則是來蹭飯的。
誰蹭飯又是提供豪華商務車又是訂餐廳。連柏長夏都要感歎他的良苦用心。
一開始傅寄忱在一家會員制的私房菜館訂了一個包廂,隻有他們幾個人,誰知道嘉念這邊出了點狀況,她就給傅寄忱打了個電話,跟他說清楚樂團也準備了慶功宴,嘉念走不開,是他做主邀請樂團的成員一起聚餐。
在她委婉地表達出樂團的人想吃火鍋後,傅寄忱毫不猶豫退掉先前訂的餐廳,換成清平軒,并安排了接送的車。
沈嘉念抱着花傻坐在位子上,手機在羽絨服口袋裏嗡嗡振動,她把花放在自己和傅寄忱之間,無形之中隔開了距離,掏出手機查看消息。
未讀消息有二十幾條,大部分來自樂團群裏的消息,剩下的是柏長夏和趙順宜發來的。
柏長夏:“不是有意隐瞞你的,我和啓森本來就想跟你約飯,傅寄忱說他來安排。”
趙順宜:“有時間嗎?晚上一起吃個飯。”
沈嘉念先回複柏長夏:“沒事。”
而後,她點開趙順宜的對話界面,跟她解釋:“不好意思,今晚有安排了。”
沈嘉念緊跟着補上一條:“你休假多長時間?回頭我請你。”
趙順宜性情爽利,沒介意,給她甩過來一個小狗狂點頭的表情包。
沈嘉念最後看的群消息,這麽一會兒工夫,消息增加到六十幾條,她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有那麽多話要說。
“我查了下清平軒,人均三千!我們這麽多人,會不會太破費了?”
“生平第一次因爲餐廳太貴不好意思讓人家請客。”
“我現在很忐忑,我們不會被扣下來洗盤子吧?”
“現在跳下車還來得及。”
“你姐妹什麽來路啊,請客去這麽貴的餐廳,我們蹭飯心裏很不安啊。@沈嘉念”
“我們餓死鬼投胎,恐怕會吃垮你姐妹,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吃旋轉小火鍋也行,我們不挑的!@沈嘉念”
還有很多消息,沈嘉念懶得往上翻,點開對話框,編輯了一條消息,想了想,還是沒發出去,把手機鎖屏了,塞進口袋裏。
車突然轉彎,放在沈嘉念左手邊的琴盒倒了下來,一直注意着她的傅寄忱探臂接住了琴盒,沒讓它砸到沈嘉念。
靠近的那一瞬,傅寄忱的西裝擦過沈嘉念的臉,她聞到了一陣淡香,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滌劑的味道,說不清楚,好像有茶香,摻雜着淡淡的煙草味,還有别的味道,總之,很好聞。
沈嘉念不自在地摸了摸耳邊的發絲,上車後圍巾沒摘,空調開着,她的臉悶得很紅,耳朵也紅了:“謝謝,給我吧。”
她握住琴盒上的背帶,免得再倒下。
傅寄忱直接拿過琴盒,放到自己這邊,他不得不往她那邊擠了擠,擱在兩人中間的鮮花包裝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傅寄忱的目光掃過她的臉,下巴指着前面副駕駛座:“不給你的老師打聲招呼?”
沈嘉念疑惑地擡起視線,看向前面,正好在這一秒,副駕駛座上的人回頭,笑容溫暖儒雅,赫然是闫秋生。
她居然沒發現闫秋生在車上!
闫秋生很清楚地聽到這姑娘吸氣的聲音,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語調帶着一分不确定:“嘉念?”
“啊?啊……是我。”沈嘉念激動得不會說話,手指撥拉下蒙住半張臉的圍巾。
傅寄忱才看到她的臉那麽紅,撲閃着大眼睛,跟洋娃娃似的。
闫秋生慨歎道:“傅先生跟我說你還活着我都不敢相信,你當年給我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我擔心壞了,後來聽說你出了車禍,唉……”
沈嘉念有點無措,條件反射去看傅寄忱。
“過去的事就不說了,她不記得了。”傅寄忱替她說話。
“唉。”闫秋生又歎息一聲,“好不容易收了個徒弟,人家還把我忘了。”
傅寄忱想笑,但是笑不出來,沈嘉念連他都不記得了,忘了師父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見闫秋生一面太不容易,沈嘉念不願放過這個認師父的機會,立即表态:“以後您還是我師父。”
傅寄忱聞言,心裏極度不平衡,他試圖勸自己心平氣和,他已經打定主意換一種方式讓沈嘉念重新認識他,但眼前的一幕他實在忍不了。
“爲什麽?”傅寄忱突兀地開口,甚至能讓人聽到一絲委屈和不甘。
後排當透明人的柏長夏和祝啓森兩口子豎起耳朵,不知道傅寄忱接下來要說什麽。
沈嘉念的注意力從闫秋生身上收回來,投向傅寄忱,抿着唇沒說話,但她的眼神在問他:什麽爲什麽?
傅寄忱哪裏顧得上車裏還有旁人,胸口堵得一團氣不散出來他今晚可能會郁悶至死:“爲什麽你連一點過渡都沒有,輕易就接受了闫秋生和你的師生關系,對于我和你的男女朋友關系,你就不肯接受?”
沈嘉念半張着嘴,竟然辯駁不了。
車裏安安靜靜,開車的瞿漠眼觀鼻鼻觀心,沒眼看老闆一臉受傷的表情。後排的兩口子繼續當透明人,連呼吸都變輕了。隻有算得上半個長輩的闫秋生笑了。
車停在清平軒的停車場,傅寄忱問的那個“爲什麽”仍然沒得到答案。
沈嘉念從車上下來,沒去看傅寄忱的臉,想象中他的臉色應該很臭。
柏長夏下了車,剛剛笑嗆到了,咳嗽了一聲,她邁着小碎步到沈嘉念身邊,悄悄給沈嘉念比了個大拇指,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錯了,我以爲是傅老闆拿捏你,原來是你拿捏傅老闆。”
雪花飄飄灑灑,落在頭發、肩上,沈嘉念白了她一眼,拉高圍巾,等着後面幾輛車依次停下。
樂團的成員蹦蹦跳跳從車裏出來,一刻也安靜不下來,麻雀一樣叽喳了一路。
“豪華商務就是舒服,差點睡着了。”
“我信你?就你話最多。”
“我們真的來清平軒了?不吃旋轉小火鍋嗎?”
“我靠我靠,闫秋生什麽時候來的?還有那個穿黑大衣的男人……我記得在熱搜上見過,君山集團的傅……傅……”
“傅寄忱。”旁邊的人小聲接話。
真正見過大世面的嚴紅都怔住了,問起唯一一個跟那幾個人有關系的沈嘉念:“闫秋生和君山的總裁怎麽來了?”
嚴紅的丈夫是江城當地排得上名号的富商,當然不止是從網上的新聞了解到傅寄忱這個人,所以她才驚訝,這種大人物怎麽來了。
沈嘉念不知道怎麽解釋,簡短道:“我事先不清楚他們會來。”
一行人懷揣着複雜的心情進了清平軒的豪華包廂,安排了三張大圓桌,鴛鴦鍋底和小食拼盤已經上了。
傅寄忱過來,主動問嚴紅:“人都到齊了嗎?”
嚴紅受寵若驚,差點咬到舌頭:“到……到齊了。”
“叫他們不必拘謹,随意一點,想吃什麽随便點,這裏的食材主打新鮮。”
嚴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今晚的慶功宴真正買單的是這一位,隻是她不懂傅寄忱的意圖是什麽。
直到傅寄忱坐到沈嘉念的身邊,嚴紅終于明白了,傅寄忱是爲博紅顔笑。
樂團的成員分别坐了兩桌,原本吵吵嚷嚷的一群小年輕此刻變得跟鹌鹑一樣,一句話不說,開始用眼神交流。
嚴紅坐下來,傳達傅寄忱的意思:“傅先生叫你們随便吃,不用客氣。”
有人小小地驚呼一聲,意識到失禮了,立刻捂住嘴巴。
當各種新鮮和牛和比腦袋還大的帝王蟹不限量地端上來,他們不再拘謹,敞開了肚皮享用美食,吃得盡興了就管不住嘴巴,又恢複了活潑的樣子,說說笑笑。
旁邊那一桌就顯得安靜多了,沈嘉念吃了幾塊燙熟的牛肉,偶爾跟闫秋生聊幾句,可能是見到偶像太激動,她的眼睛始終是亮晶晶的。
傅寄忱想起了他當年帶着沈嘉念去找闫秋生拜師的情景,她也是這樣,眼睛裏好似有星星閃爍,真是讓他忍不住嫉妒。
他給她夾了一根煮好的蟹腿,新鮮肥美的蟹肉冒着熱氣,他偏着頭低聲耳語:“你還欠我一個問題沒有回答,你打算什麽時候回答我?”
傅寄忱指的是那個沒得到答案的“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