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以她對傅寄忱的了解,他不可能放過她。她決定設計他,想的是事成之後,不管等待她的結局是什麽,她都會接受,總歸他們有了肌膚之親,她不算一無所獲。
但現在事情失敗了,沒有按照她預計的發展,她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樣了。
從前傅寄忱就不顧念兄妹之情,如今她做出這種事,他怕是更不會姑息。
傅羽泠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胡思亂想,越想越害怕,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變得憔悴。她用朋友的手機偷偷給老宅的保姆打電話,問家裏有什麽動靜。
保姆不知道她指的是哪個方面,回答她别的都好,就是老爺子晨起感冒了,發了高燒,請家庭醫生來看過,二爺、三爺他們都來家裏探望過。
傅羽泠語氣緊張:“哥哥也回來了嗎?”
“回來了。”保姆說,“這會兒還沒離開,在房中陪老爺子說話。”
傅羽泠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定定神:“他有沒有問起我?”
“沒有。”保姆想到什麽,跟她彙報,“四姑娘倒是提起你了,說怎麽沒在家看到你,我說你跟朋友度假去了,她不大高興。”
傅羽泠咬了咬唇,“四姑娘”就是她姑姑傅建芳。傅建芳平日裏最愛挑事,是個無風也能起三層浪的人,估計是看她不在家,借此挑她的錯兒,回頭好在其他人面前說她沒有孝心,老爺子病了她還跑出去瘋玩,不曉得留在家中幫忙照料。
這通電話沒有說太久,傅羽泠握着手機抵在唇邊,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難道是她多慮了?
或許傅寄忱礙于臉面,不想把事情鬧大,根本沒打算追究。
不管是在家裏人還是在外人眼裏,他們有一層“兄妹”的關系,如果他要教訓她,别人肯定會多想。
傅羽泠思慮了大半天,在夜幕即将降臨的時候,忐忐忑忑地回了老宅。
她穿着從朋友那裏借來的一條黑裙子,手裏拎着鏈條包,頂着一張沒化妝的臉,黑眼圈也沒遮,臉色灰白,心神不定地踏進了家門。
廚師在做晚飯,客廳裏隻有保姆,傅羽泠沒跟保姆打招呼,徑直去找老爺子。
敲了敲房門,傅羽泠乖巧地說了聲:“爺爺,是我。”
聽到老爺子讓她進去,她推開門,房間裏沒有别人,她提起的心落了回去。
傅老爺子靠在床頭,蒼老的臉上顯出些許病容,身體不爽利,人也沒什麽精神。他戴着老花鏡,在看一本豎版印刷的老書,臉上瞧不出喜怒。
床邊放着一把不知是誰坐過的椅子,傅羽泠坐過去,雙腿并攏,手搭在膝蓋上,将乖巧裝到底:“爺爺,是孫女不孝,這麽晚才回來看您。我跟朋友出去度假,給家裏的阿姨打電話問起您,才知道您生病了。”
傅老爺子合上書擱在枕邊,取下眼鏡,手指捏了捏鼻梁骨,渾厚的聲音含着愠怒:“你愛玩我是知道的,你身體不好,我原不指望你有大出息,平日裏能陪你母親解解悶就好。我沒想到你竟然生出了龌龊的心思,把心眼耍到了你哥哥頭上。”
傅羽泠肩膀一抖,本就灰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張着嘴不知道怎麽辯解。
傅寄忱竟然把事情捅到了爺爺跟前。
老爺子目光冷冷地看着她這張臉,氣得胸口悶堵:“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指的是她的身世,同時牽扯到傅寄忱的身世,這件事目前隻有魏榮華知道。三年前,魏榮華找他質問,突然吐血暈倒,送到醫院檢查出患了肺癌,從此無心計較其他。他曾跟魏榮華說過,要是還想坐穩傅家主母的位置,就把這件事爛到肚子裏。
至今,連傅飛白都不知道。
今天上午,傅寄忱來探望他,爺孫倆在房中說話,傅寄忱說要送傅羽泠去國外,派人嚴加看管,從今以後不許她再踏足傅家。
他覺得事情太突然,問理由是什麽。
傅寄忱沉默了很久,沒詳說,隻說了一句傅羽泠心思不幹淨,對他生出了戀慕之情。
他内心驚駭不已,但他清楚,傅寄忱這麽說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無緣無故冤枉傅羽泠,更不會拿這種有辱家風門楣的事情開玩笑。
他沒問傅羽泠做了什麽,同意了傅寄忱的安排。
他甚至沒有問一句,傅寄忱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傅羽泠站了起來,手腳冰涼,如墜冰窟,“撲通”一聲跪下來,豆大的眼淚滾落:“爺爺,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相信我,我就是一時想岔了……”
“你别再給自己找借口了,一時想岔了不會對自己的哥哥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恐怕你早就動了念頭。”老爺子按着胸口咳嗽了一聲,臉色極爲難看,對傅羽泠不單單是失望,還有厭惡,“沒有傅家,你就是個孤兒,死在哪裏未可知,傅家供你吃穿,養育你成人,你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打起了别的主意,我豈能再容你?”
傅羽泠現在知道怕了,她聽出來了,這是要将她逐出傅家。
她當了三十多年風風光光的傅家小姐,怎麽受得了淪爲普通人的落差。
傅羽泠哭着搖頭,拽住老爺子的手哀求道:“爺爺,我真的知道錯了,您原諒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乖乖聽話,您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爺爺,您别讓我離開,我沒有别的親人了,您不能這麽對我。”
老爺子抽出了自己的手,仿佛多看她一眼就會髒了自己的眼:“你哥哥說了,把你送到美國,你好好在那裏思過,今後别再回來了。”
傅羽泠渾身脫力,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不要去美國,我不要。”
“容不得你拒絕。”老爺子不想節外生枝,當下就做出了決定,“今晚就走,東西也不用收拾了,那邊自有人安排。”
傅羽泠臉上挂滿了淚,不甘心,不停地跟老爺子求情,她磕頭認錯,額頭撞到地闆上咚咚響,很快浮現一塊淤青。
老爺子無動于衷,指着門外:“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傅羽泠搖頭,不肯走,她剛剛以爲将她逐出傅家是最壞的結局,誰知道他們是打算将她圈禁在美國,直到死。
“老雷!”老爺子沖着外面喊了一聲。
專門給老爺子開車的司機老雷推開了房門,兩手貼着褲縫,垂首聽候差遣:“老爺子,有事您吩咐。”
“你帶兩個人,現在送她到機場,買去洛杉矶的票,送她過去,那邊會有人接應。”老爺子順了順氣,“事情辦妥以後,你給大少爺回個話。”
老雷什麽也沒問,拽着傅羽泠的胳膊将她從地上拉起來,跟拖一隻麻袋沒有區别,嘴上說着客氣的話:“小姐,老爺子的吩咐你都聽見了,希望你乖乖配合,别讓我爲難。”
傅羽泠慘白着一張臉,扭動身子掙紮:“你放開我。爺爺不會這麽對我的,他還在氣頭上,等他消氣了就好了。”
老雷不吃她這一套,冷着臉道:“小姐,你要是這樣,我就隻能打暈你了。”
能讓老爺子做出驅逐到美國的決定,隻能說明傅羽泠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以後别指望還能過舒坦日子。
傅羽泠大口喘氣,心口劇烈起伏:“我心髒不舒服,我不能離開,你聽到沒有?!你隻是個下人,憑什麽這麽對我!”
老雷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反應,拖着她出門,塞進車裏落了鎖。
以前大家願意配合她演戲,但凡她說胸口疼,家裏的傭人都手忙腳亂地圍着她轉,緊張得不得了,生怕她出什麽事不好交代。
如今沒人關心,她演得再好也沒用。
老雷坐在駕駛座裏,撥了個電話出去,叫人過來。
不多時,兩個身材高大健碩的男人上了車,一左一右夾着傅羽泠,她被擠在中間無法動彈,吓破了膽,再不敢吱聲,眼淚無聲地流淌。
傅寄忱好狠的心,他怎麽能這麽對她,她這樣跟犯人有什麽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