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都該回到正确的軌道。
裴澈出了别墅的栅欄門,沈嘉念被攔在裏面,因爲門衛被交代過不許放她出去,她隔着栅欄的縫隙喊裴澈的名字。
他腳步微滞,但沒有過久的停留,大步走出沈嘉念的視線。
沈嘉念的手扶在栅欄門上,緩緩蹲下來,哭得像個被抛棄的孩子,那樣無助。
傅寄忱用家裏的座機給保安亭打電話,讓門衛放沈嘉念出去。
門衛開了門,特意走過去跟沈嘉念說了一聲:“小姐,傅先生說,你可以自由出入。”
沈嘉念撐着膝蓋站起來,眼裏全是淚,追到門外,哪裏還有裴澈的影子,他早就坐車離開了。
他真的不要她了。
她已經失去了至親,又失去了裴澈,她身邊沒有親人了。
沈嘉念茫然地站在路邊,眼淚止不住地流,爲什麽會變成這樣?爲什麽上天總是戲弄她?
别墅内,傅寄忱在窗邊伫立了很久,抽了一支又一支煙,此刻的心情亦如當年裴澈去薔薇莊園找沈嘉念,她當時也是這樣追了出去。
那時他笃定她會乖乖回來,因爲她還需要他幫她複仇,但是這一次,他不确定她還會不會回來。
程錦提着一大桶撿來的花枝進屋,摘掉帽子和手套,準備喝口水,瞧見在窗邊抽煙的傅寄忱,感覺他的情緒不大好。
沈嘉念和那位姓裴的先生不在客廳。
程錦不敢瞎打聽,默默地去廚房喝了杯水,把一桶花枝修剪好,裝進幾個花瓶裏,擺在家裏不同的地方。
沈嘉念耷着雙肩,失魂落魄地回來了。
傅寄忱透過玻璃窗看到她,碾滅手上的半截煙,開了門出去接她。
沈嘉念站在台階下,擡頭仰視他,眼睫毛是濕的:“阿澈說的是真的嗎?”
傅寄忱下了台階,與她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她仍然需要仰視他。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傅寄忱說。
“我問你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沈嘉念滿腔橫沖直撞的情緒無處發洩,于是把送上門的傅寄忱當成了出氣筒,“傅寄忱,是你逼阿澈那麽說的對不對?!”
傅寄忱頓了頓,說:“如果這樣會讓你好受一點,我可以攬下一切。”
沈嘉念撲到他懷裏,哭着捶打他的胸膛,一下比一下重:“都是你!都是你!你就是最壞的人!”
傅寄忱摟着她,任由她發洩。
昨晚的旖旎好像一場夢,此刻才是現實。
沈嘉念把這些時日以來積攢的所有不滿全都傾吐出來:“就算我們以前在一起過那又怎麽樣?你看看我現在這張臉,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沈嘉念了!”
聽她這樣說,傅寄忱心裏雖然痛苦,還是笑着回她:“你就是你,無關皮囊。”
“我不喜歡像犯人一樣被關在這裏,出去需要得到你的允許!我不喜歡你強迫我!”
等她稍微平靜一些,傅寄忱收緊手臂,她說什麽都依她:“沈嘉念,一月之期作廢,我放你自由,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不用再得到我的允許。”
她和裴澈在樓下談話的時候,他在樓上看完了所有的病曆,三年來,她所受的苦,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這還隻是文字記錄,倘若是親眼所見,他也會如裴澈那般,痛恨那個帶給她傷害的人。
他不忍心再強迫她。
沈嘉念怔怔地擡起濕潤的眼眸,後退一步,從他懷裏撤離,因爲剛哭過,聲音還帶着鼻音:“你說真的?”
傅寄忱從口袋裏拿出她的手機,抓起她的手,把手機放到她手裏,聲線低啞:“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沈嘉念沒有猶豫,越過他進到屋内,程錦捧着一瓶淡粉色的月季,笑着對她說:“嘉念,我正準備把這瓶花放你房間裏……”
程錦看到她臉上的淚痕,突然止了話音:“你怎麽哭了?”
沈嘉念擡手擦掉臉上的淚:“不用往我房間裏放花了,我以後不在這裏住了。”這裏不是她的家。
程錦沒聽懂,或者說她聽懂了,但不理解,什麽叫她以後不在這裏住了,她不住這裏還能住哪裏?
沈嘉念沒解釋,傅寄忱說她現在就可以離開。
她到三樓住過的那間房裏,想要收拾東西,發現無從收拾,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歸傅寄忱所有。
她最後隻帶走了那架大提琴,還有屬于她自己的包,包裏有她的身份證件,當時被傅寄忱的下屬從江城帶過來的。
沈嘉念背着大提琴、提着包從電梯裏出來,程錦着實驚到了,連忙攔住她:“嘉念,你這是去哪兒啊?”
嘉念昨晚還跟先生同床共枕,兩人甜蜜恩愛,怎麽說走就走?兩人吵架了?難道跟今天登門拜訪的那位裴先生有關?
一瞬間,程錦的腦海裏冒出了無數種猜測。
傅寄忱從門外進來,見此情景,低聲道:“程姨,讓她離開。”
程錦急了,顧不得尊卑,當即就跟傅寄忱叫嚷起來:“怎麽能讓嘉念離開?你們兩個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沈嘉念看着程錦,緊抿的唇角露出一絲淺笑:“程姨,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程錦急得眼睛都紅了。
沈嘉念離開前看了一眼傅寄忱,對他就隻有兩個字:“謝謝。”
擦肩而過,沈嘉念邊走邊給關機已久的手機開了機,有很多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來自柏長夏、裴澈、樂團經理人、周若,還有顧崇禮和趙順宜。這些都是過去二十幾天裏聯系她的人。
她剛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來,還欠了傅寄忱定制旗袍和買裙子的錢沒還,她回頭望了一眼,不想再折回去。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沈嘉念離開了别墅,打車前往機場,在路上給裴澈打電話,顯示正在通話中。
正在跟裴澈通話的人是傅寄忱,剛才沒機會問他關于病曆的事,隻能通過打電話這種方式。
裴澈說話仍然十分不客氣:“你現在知道我爲什麽那麽恨你了,不僅僅因爲你搶走了小念,還因爲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裴澈第一次這樣罵人。
傅寄忱被他這樣罵,沒有一句反駁,甚至覺得有人痛罵自己一頓,能讓他心裏好受一些。他聲線不平穩,像是在克制情緒:“我想問,爲什麽是人工流産知情同意書?”
他知道什麽是人工流産,用藥物或手術等方法終止妊娠。
“傅寄忱,你有腦子嗎?!”裴澈繼續罵。
傅寄忱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知道了原因,他就是想聽裴澈親口告訴他,越是殘忍的現實,他越要去面對。
裴澈:“那場車禍裏,她全身多處骨折、腦部出血、面部毀容,唯獨肚子裏的孩子沒事,但是手術過程需要用各種藥物,孩子注定保不住,隻能先進行人工流産,再做其他的手術,你明白嗎?這就是你帶給她的災難!”
傅寄忱眼眶裏的酸澀越來越強烈,他一手撐着額頭,手掌擋在眼前,不讓别人看到他落淚的樣子:“她不知道對嗎?”
他又問了一句廢話。
裴澈冷冷道:“我連你的存在都隐瞞了,怎麽可能告訴她,她和你曾有過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沒有保住。手術同意書是我簽的,我能說嗎?!”
傅寄忱挂了電話,緩步上了三樓。
昨晚他和沈嘉念曾有過歡愉的那個房間,現在人去樓空,除了大提琴和那隻包,沈嘉念什麽也沒有帶走。
戒指還在床頭櫃上,放了很久,一直是那個位置。
那枚玉獅子手把件兒她也沒帶走。
沈嘉念走得毫無留戀,她抛下了他,抛下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不論是過往,還是這二十來天的相處,她統統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