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訂的是三點十分那趟航班,時間還早,兩人在機場的VIP候機室休息。
沈嘉念在吃午餐時就有些欲言又止,到了此刻,終于忍不住了,手指拉了拉裴澈的襯衫下擺:“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裴澈側目看她,眉眼帶笑,語氣柔和:“想問什麽就問,怎麽猶猶豫豫的。”
沈嘉念的視線凝在他臉上,抿了下唇,問道:“你知道闫秋生是我的老師這件事嗎?”
裴澈臉上的笑肉眼可見地變淡,沈嘉念捕捉到了,心中有了答案:“你知道對嗎?爲什麽沒告訴我?”
裴澈:“是柏長夏跟你說的?”
她們兩個昨晚都去看了闫秋生的演奏會,既然碰到了,不可能不聊起這個話題,他早該預料到小念會問。
沈嘉念“嗯”了聲。
“對不起。”裴澈語調歉然,“我沒告訴你,是因爲我很清楚你忘記了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
聽他這麽解釋,沈嘉念似乎能理解,就算他說了,她也沒有丁點印象,并不能改變什麽。
可她不喜歡一無所知的感覺,像個傻子。
沉思了片刻,沈嘉念跟裴澈商量:“我沒有怪你。但你答應我,将我過去忘記的那些事一一告訴我好不好?即使我不記得那些事,你跟我說了,至少我心裏有個底。我不想再從别人那裏聽說我與誰有關系,而我自己全然不知。”
裴澈心中遽然抽痛,攬過她的肩,嗓音幹澀:“好,我答應你。”
沈嘉念順勢靠在他懷裏,一顆心慢慢安定下來:“我和闫秋生在現實中是怎麽認識的?他爲什麽會收我爲徒?我問過夏夏,她不清楚,你知道嗎?”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裴澈絕望地閉上眼,他也不想一個謊言接着一個謊言說給她聽:“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那時還在國外。”
沈嘉念略感失望:“哦。”
她從昨晚想到現在,仍然想不明白爲什麽闫秋生會和她成爲師徒,她爸媽還在世的時候好像沒有那樣的人脈,靠她自己也不太現實。
“如果我跟闫秋生聯系,他會不會被吓一跳?”沈嘉念道,“我和夏夏認識了那麽多年,她見到我都沒認出來,還是我主動跟她提起以前的事,她才相信我是沈嘉念。我對闫秋生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候,他來北城開演奏會,我被爸媽帶到後台去跟他合照。我要怎麽跟他證明?”
“你想跟他相認?”裴澈聲線沙啞。
“我很崇拜他,能當他的弟子不容易,但是我……”說到底,沈嘉念還是顧慮自己失去記憶,見了面彼此不熟,會徒增尴尬。
若是别的事,裴澈一定會鼓勵她去嘗試,不讓她留遺憾,自己會是她堅實的後盾,唯獨與過去相關的事,他不敢多提。
沈嘉念暗自糾結了一會兒,沒個結論,索性不爲難自己,從斜挎包裏拿出手機,浏覽新聞。
她沒避開裴澈,裴澈看到她在微博上搜索“闫秋生”,出來的都是最新報道,與昨晚的演奏會挂鈎。
沈嘉念一條一條往下翻,大部分都是音樂愛好者對闫秋生的誇贊,說大師不愧是大師,哪怕沉寂多年,一出手就震撼全世界,國外媒體對他的報道也跟雪花片一樣,聲勢浩大。
不小心點到了微博熱門,沈嘉念正要退出去,被一則采訪視頻吸引了。
畫面裏的人正是傅家的那位掌權人,背景不是高檔的寫字樓,也不是單調的白闆,似乎在某棟别墅的花園裏,大片大片的薔薇花開得正盛,男人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商務西裝,露出白襯衫的領口和袖口,坐在藤椅上,姿态嚴肅,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視頻長達35分鍾26秒,一位女記者負責采訪,沒有出鏡,隻能聽到她的聲音。前面三分之二的時長聊的都是君山的未來發展方向,有關自動駕駛,還有AI醫療,因爲君山掌權人的回答簡潔明了,讓外行人也能聽懂,并不會讓人感到枯燥和懸浮。
沈嘉念津津有味地聽着與自己的職業毫不相關的采訪内容,視頻上飄過一排排彈幕,五花八門地誇君山CEO長得帥。
女記者提到了君山近年來做的慈善事業:“聽說君山集團爲偏遠山區捐建了上百所希望小學、醫療點,請問忱總這麽做的初衷是什麽?”
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得好,能爲企業樹立良好的形象,指不定股票飙升。
然而,君山這位冷面總裁沉吟了下,回答得既認真又帶着兩分随性:“常聽人說善有善報,我是個俗人,因爲心中有所求,所以想試試多做善事會不會有好的回報。”
女記者大概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靜了好幾秒,語調含笑替他潤色:“我個人覺得,不管忱總所求爲何,真正得到益處的是偏遠山區的那些孩子和因貧窮無法看病的患者,這何嘗不是做慈善的意義?真心替那些受到幫助的人跟您說一聲感謝。”
傅寄忱的目光深遠,眼神有些缥缈,像是沒聽到記者的話,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他白皙的腕間露出一截黑繩,手裏握着一枚玉石雕刻的藕,圓潤又通透,這副神态讓人想到古時的君子。
正經的問題已經問得差不多,采訪接近尾聲,記者見傅寄忱望着那片薔薇花出神,便問了一句題外話:“您覺得那片薔薇裏最美的是哪一朵?”
傅寄忱稍稍回神,沒有說話。
女記者以爲他不會回答了,正準備關掉架在不遠處的攝像機,誰知視頻的最後一秒,傅寄忱輕啓薄唇,道:“最美的那一朵已經凋謝了。”
采訪到此結束。
評論區有網友留言:“我怎麽覺得傅寄忱最後那句話形容的是女人啊,啧啧,他那個眼神真的……帶着無限眷戀。還是那句話,建議演偶像劇的小生們都給我進來學習!”
“我來現身說法了,老家是交通閉塞的山溝溝,今年年初建成的希望小學,是以‘jianian’命名的。别問我爲什麽打拼音,因爲我發現了,打那兩個字會被屏蔽,懂的都懂。”
“是我想的那一位嗎?暗戳戳對個口号,拉大提琴那個?”
“我靠,我以爲就我一個人發現了,那個名字打不出來,上回吃傅寄忱和徐家千金的瓜,我提到那位小姐的名字,一眨眼就給我删了。”
“所以,傅寄忱說的心中有所求,求的是那一位?”
“感受到了大佬的白月光是什麽概念,我們連名字都不配提,嗚嗚嗚。”
沈嘉念翻着評論,還沒看清,手機就被裴澈拿走了,他溫聲道:“廣播開始提醒了,我們該登機了。”
*
下午三點十分,飛往江城的飛機沖上萬米高空。
四點半,從宜城飛來的飛機降落在北城機場。
頭等艙的乘客率先下飛機,宋舫跟随在傅寄忱身後,關閉了手機飛行模式,一些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提醒跳出來。
他掃了一眼未讀消息,快走兩步上前,挑揀重要的内容争分奪秒向傅寄忱彙報:“《晨陽日報》最新一期已經發行了,相關的采訪視頻也放出來了。報紙的文字内容沒什麽問題,是林霜一貫的高水準,就是那個視頻……”
宋舫頓了頓,據實說:“何秘書審查過,說是後面不相關的題外話沒剪掉,一并發出來了,大衆都在議論,估計要上熱搜,何秘書不知道要不要讓公關部控制一下。”
那天老闆在薔薇莊園接受采訪,宋舫全程在旁邊觀看,當然清楚林霜後來問了什麽,仔細一想,也不算出格。
不過是問老闆一片薔薇花裏哪朵最美,更像是調節氣氛的一個問題。
傅寄忱說:“不需要。”
宋舫回:“好的,我知道了。”
正要把手機收起來,一通電話打過來,看到來電備注是“周至臻”,宋舫掃了眼走在側前方的傅寄忱,不得不接通,認真對待:“周總,您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給傅大打電話提示關機了。”周至臻的語氣有點急,“你跟他在一塊嗎?”
“我們剛下飛機,忱總的手機可能沒開機。”
“你們在北城機場?”
“對,馬上就出去了。”
周至臻語速加快:“别讓他走了。機場這邊剛發了個失物招領,我一看那東西是傅大的手把件兒。怎麽回事,他自己的東西丢了不知道?”
好歹值一輛限量版超跑,哪能說不要就不要。
宋舫舉着手機,目光瞥向老闆的手腕,纏着黑色編織繩,東西就握在他手心裏,沒丢:“确定是老闆的嗎?”
“雕刻的是一頭雄獅,這世上能有幾個這樣的手把件兒,不是他的是誰的?”周至臻笃定道,“以前常看他拿在手上玩兒。”
信物啊信物,這才是信物的作用!
我終于寫到這裏了,每天盯着大綱哼哧哼哧趕進度,不容易哇【摸摸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