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麽說,沈嘉念不相信他們真能吵起來,阿澈性情溫潤,夏夏也不是個愛斤斤計較的人。
柏長夏穩了穩情緒,一手摁在額心處揉了揉,緩聲道:“沒有吵架,說到激動處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她跟沈嘉念解釋了一句,對電話裏的裴澈冷淡道:“就這樣吧。”
不等裴澈再說什麽,柏長夏兀自挂了電話,把手機還給沈嘉念,去房間裏拿了卷紙,放到衛生間裏。
“要吃宵夜嗎?”柏長夏出來的時候問。
沈嘉念沒跟她客套:“肚子還真有點餓了。”
柏長夏笑了聲,拿手機點外賣,選了一堆家長眼裏的垃圾食品,加入購物車,一起下單。
等了半個多小時,外賣送到,柏長夏正在陽台收衣服,沈嘉念去開門,先從貓眼裏看了眼,确定是穿制服的外賣小哥,再把門打開。
柏長夏點了不少東西,燒烤、炒面、鹵味,還有幾瓶啤酒飲料。
鎖好門,沈嘉念拎着東西放到茶幾上。
柏長夏抱着幾件衣服進卧室,一股腦扔到沙發裏,懶得疊起來,一邊往出走一邊取下手腕上的皮筋挽起長發,一屁股坐到茶幾邊的地毯上。
柏長夏:“我還點了披薩,到了嗎?”
“沒看見。”沈嘉念把餐盒都打開了,客廳裏彌漫着夜市小吃的香味,充滿煙火氣。
話音剛落,門鈴又響,這回換柏長夏去開門,抱着一盒披薩進來。
沈嘉念看了眼那個披薩的尺寸,不免有些驚訝:“點這麽多,就我們兩個,吃得完嗎?”
柏長夏重新屈膝坐下,視線掃過堆滿茶幾的食物,笑着說:“是有點多。好久沒跟你一起吃飯,什麽都想點,一不小心就點多了。”
她叩開一聽啤酒,從塑料袋裏拿出一瓶橙汁給沈嘉念。
“我也喝啤酒吧。”沈嘉念要求。
沒道理讓柏長夏一個人喝。
“得了,你那沾酒即醉的酒量。”柏長夏笑話她。
“沒關系,喝醉了也就是睡一覺的事。”
“真要喝?”
沈嘉念朝柏長夏伸出手,眼神認真,不似開玩笑。柏長夏便由着她,把剛剛打開的那罐啤酒遞到她手裏,自己另開了一罐。
兩人戴上一次性手套,邊吃邊聊,大多數時間是柏長夏在問,沈嘉念回答她的問題,大緻跟她講了講自己這三年來的經曆,略去了很多痛苦的過程。柏長夏沒忍住,又偷偷抹了幾次眼淚。沈嘉念坐在旁邊看着她笑,柏長夏欲蓋彌彰地說是鹵味太辣了,辣得她想哭。
沈嘉念微眯着眼,眼神有點飄,嘴裏重複着一句話:“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最難的日子已經成爲回憶,現在的她沒有哪裏不滿足。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她想找回丢失的那段記憶。
要是實在找不回,也就算了,像張醫生說的,跟那些身患疾病終身不能痊愈的人相比,她失去記憶已經是幸運的結果了。
人不能太貪心。
柏長夏酒量不錯,大腦還很清醒,消化着沈嘉念告訴她的那些事,心底慢慢生出一股歉疚感。或許她對裴澈說的話嚴重了,這三年,是他陪在嘉念身邊,帶她做複建,帶她去國外做手術,治愈她的身體與心靈,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他真的做了很多很多,就連嘉念自己都認爲,沒有裴澈就沒有現在的她。更準确一點,如果不是裴澈,她可能已經不在了。
柏長夏摘掉一次性手套,雙手環抱膝蓋,後背靠在沙發邊緣,沉默了足足三分鍾,她問沈嘉念:“你喜歡裴澈嗎?”
沈嘉念托着腮,似乎不懂她爲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還是認真地回答她:“當然喜歡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嗎?我從小就很依賴他,長大後,在情窦初開的年紀,當我懂得什麽是喜歡的時候,我的眼裏心裏都是他。那時候我就想着以後要嫁給他。”
作爲知情人,柏長夏聽了這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嘉念。”柏長夏喚了沈嘉念一聲,待她的視線轉過來,柏長夏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一再斟酌措辭,最終用了假設的說法,“我聽裴澈說,你車禍後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剛好在這期間喜歡上其他人,但你現在不記得了,你還會嫁給裴澈嗎?”
不能提與傅家有關的一切,她隻能用這種方式試探嘉念内心的想法。
沈嘉念的腦子轉得很慢,沒理解她的意思:“我怎麽會喜歡其他人?”
柏長夏沒跟她争論,索性順着她的意思:“所以我說是假設啊。你試着想一下,假如你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你失去記憶忘了他,隻記得裴澈,你要跟裴澈結婚嗎?”
沈嘉念實話實說:“我想象不出來。”
她就沒想過自己會愛上别人,當初裴澈去國外留學,她說過會在國内一直等着他,他也說過會回來娶她。
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才讓最初的計劃推遲到現在完成。
柏長夏灌了一大口啤酒,一隻手按在額頭,洩氣了,人果然沒辦法想象自己認知以外的事。在嘉念的認知裏,她隻會喜歡裴澈,她把傅寄忱忘得徹徹底底,當然做不到憑空想象出那樣一個人,再腦補出一段蕩氣回腸的感情。
“不聊了,睡覺吧。”
柏長夏把空的易拉罐丢進垃圾桶,簡單收拾了下茶幾,拉起喝得暈乎乎的沈嘉念,帶去卧室。
她從衣帽間裏取下一條睡裙,翻出洗過沒穿的貼身衣物,拿給沈嘉念:“你先去洗,有什麽需要叫我。”
沈嘉念洗完澡,栽倒在鋪着條紋床單的大床上,側臉壓在枕頭裏,眨巴着眼睛,沒有睡意。
柏長夏從衛生間出來,見她還沒睡着,問了句:“不困?”
沈嘉念在看手機,網上鋪天蓋地都是關于今晚闫秋生演奏會的報道,據可靠消息稱,闫秋生此次出山是爲了圓母親的遺願。
“見闫秋生大師一面蠻難得的,我今晚差一點就沖動跑到後台找他要簽名,幸好沒有。”沈嘉念道,“我看新聞報道上說他母親三個月前去世了,怪不得演奏會開場時他格外沉默。”
柏長夏擦着濕漉漉的頭發,随口道:“你想見他還不容易,他是你的老師,一個電話的事兒,況且他也很擔心你。”
沈嘉念的腦袋從枕頭上翹起來,疑惑的目光看向她:“你說誰是誰的老師?”
柏長夏舉着毛巾的手懸停在半空,眼神愕然,心道不是吧,她連自己曾經拜闫秋生爲師的事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張了張嘴,柏長夏不知道怎麽跟她說。
沈嘉念還在等她的回答,她卻不說話了,隻好追問:“你剛才說闫秋生是我的老師,很擔心我?”她應該沒聽錯。
柏長夏用毛巾裹住濕發,在床邊坐下,目光定在沈嘉念臉上,不想什麽事都瞞着她:“是這樣的。”
“怎麽可能?!”沈嘉念一骨碌翻身坐起,指着自己,含着醉意的眼眸睜大,向柏長夏求證,“你确定沒有搞錯嗎?那可是闫秋生,世界級的大提琴家,怎麽會是我的老師,他不收徒弟的。”
柏長夏說:“他确實不收徒弟,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當年怎麽會答應收你爲徒,但你的确是他唯一的弟子。你如果不信我的話,我有他的聯系方式,你要現在給他打個電話确認一下嗎?”
關于闫秋生收嘉念爲徒的原因,她從前沒問過嘉念,嘉念也沒在她面前特意提起,她不清楚當中的細節。
她猜測可能與傅寄忱有關,就沒有那個男人辦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