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床上坐起來,吞咽了一下口水,着急向他解釋自己剛才躲避的行爲,顯得有些慌亂:“對不起,我可能……可能沒準備好。”
裴澈嗓音沙啞,仿佛不是自己的聲音:“你說了什麽,還記得嗎?”
什麽?
沈嘉念眼神茫然,明顯忘記了自己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反倒問起裴澈:“我剛剛說了什麽?”
裴澈看着她裝滿困惑的眼眸,不似作假,看來她并沒有想起什麽。
許久,他終是沒勇氣在她面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喉結滑動了下,胡亂揭過:“我也沒聽清。”他揉了揉沈嘉念的腦袋,手指仍舊僵硬,像剛從冰水裏拿出來,“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阿澈,我……”
沈嘉念沒說出口的話被裴澈的眼神制止,他笑着搖頭,神情溫潤:“你不用說什麽,我沒有介意,我們慢慢來。要道歉也該是我道歉,是我有些心急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不是的。”沈嘉念急忙否認。
她很清楚不是他的問題。
裴澈始終溫柔:“好了,不說這個了,去洗澡睡覺。”
他離開了沈嘉念的房間,房門關上的刹那,唇邊的淺笑變得苦澀。
小念不記得傅寄忱這個人,仍然會在某些時刻提起他,與他有關的事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的記憶深處,平時不被挖掘出來,卻無法抹掉他存在過的痕迹。
今天是他求婚成功的日子,他本該高興,然而,在她喊出那一聲“傅寄忱”後,他再也生不出一絲歡喜,心頭像梗着一根尖刺,心髒每跳動一下,都會紮得他生疼。
難道他和小念之間要永遠橫亘着一個傅寄忱?
裴澈恍恍惚惚地走回自己的房間,站在窗前,天上的月亮還是那一輪,與兩個小時前看到的沒有絲毫變化,是他的心境不一樣了,才會覺得那一彎下弦月那樣慘淡。
這一晚,沈嘉念同樣輾轉難眠,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在那一刻生出逃避的心理,也想不起來自己在那一瞬說了什麽。
不管怎樣,她的舉動都傷了裴澈的心,他嘴上說着不介意,她卻沒辦法當他真的不介意。
男人應該很在意這方面,她該怎麽挽救,要主動嗎?可是,她的确還沒準備好。
反複想着這件事,直到天光泛白,從沒拉窗簾的窗戶照進來,沈嘉念才發現不知不覺天快亮了。外面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是裴澈從房間裏出來了。
沈嘉念下了床,快步走到門邊,一手握住門把,突然頓住了,見到他該說什麽?假裝若無其事,還是再道一聲對不起?無論哪一種做法都避免不了尴尬。
手從門把上拿開,沈嘉念打消了現在出去面對他的想法,轉身回到床上。
枕邊的手機響了一聲,沈嘉念眨了眨幹涉的眼睛,拿起來看了眼。
沒想到一大早給她發消息的人是趙順宜:“你得罪董老闆了?”
她不提,沈嘉念都快忘記這個人了,難道董老闆對劇組做了什麽?
這麽一想,沈嘉念趕忙打字詢問:“爲什麽這麽說?”
趙順宜:“我去,你醒這麽早?”
趙順宜:“聽我經紀人說,董老闆要求删掉你在電影裏的全部戲份,吳恒導演和制片人力保你,給出的理由是電影殺青了,如果換掉你,得重新找演員來拍,與你有對手戲的演員也得回來補拍,顧崇禮已經進了下一個劇組,找他回來不是那麽容易,場地什麽的也得重新租,是一大筆開銷。反正最後董老闆被說服了,畢竟電影是他投資的,燒的都是他的錢。但是,他不肯就此罷休,揚言要在圈裏封殺你,讓你從今以後沒戲可拍。”
沈嘉念提起的心放下了,無所謂地回道:“我沒打算進娛樂圈,封殺就封殺吧,對我沒有影響。”
趙順宜:“所以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我太好奇了。”
沈嘉念想了想,沒隐瞞殺青宴那晚發生的事,董老闆和他的助理把她堵在洗手間外,要帶她開房,她不從,還潑了人家滿頭滿臉的紅酒。
趙順宜好一會兒沒發來消息,估計是被她的舉動震驚得不輕。
就在沈嘉念以爲她不會再發消息過來時,趙順宜彈了一堆豎大拇指的表情。
趙順宜:“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偶像,你做了我一直想做但沒敢做的事!”
趙順宜:“我以爲他逮着機會揩油已經夠惡心了,沒想到居然這麽沒下線,希望以後的職業生涯不會再遇到這種老色鬼。”
趙順宜:“像他這種小肚雞腸的人,我有點擔心他會針對你在樂團的工作,你最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沈嘉念能夠感受到趙順宜是真的關心她,心裏很感動,跟她多解釋了一句:“我們樂團經理人的老公是江城有名的富商,董老闆的手應該伸不到那麽長。”
趙順宜:“那就好。不過還蠻可惜的,我還想着你能繼續拍戲。”
沈嘉念跟她聊了幾句,來了困意,什麽時候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
求婚那一晚的事,之後誰也沒再提,裴澈當作沒發生過,待沈嘉念還跟從前一樣。漸漸地,沈嘉念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愧疚。
兩人訂了8月15号的機票,打算飛往北城,在裴家從前的别墅住一晚,第二天晚上去看闫秋生的演奏會。
出發前一天,沈嘉念在房間裏收拾出門要帶的東西,房門敞開着,忽然聽見樓下傳來“撲通”一聲,連忙跑出去看。
周若倒在樓梯緩步台上,兩條腿還搭在台階邊緣,像是上樓時往後栽倒下去的,人已經陷入昏迷。
裴澈不在家,沈嘉念愣了一瞬,跑回房裏拿起手機撥打120,然後給裴澈打電話,告訴他周若在家暈倒的事。
救護車開到别墅門口,沈嘉念陪同醫護人員前往醫院。
當初裴澈買下這棟位于翡翠天府的别墅,是爲了方便沈嘉念看病,最大的優勢是離江城第一醫院近。救護車一路暢行無阻,平時十來分鍾的車程,七八分鍾就到了。
不久後,裴澈從公司趕到了醫院,穿着襯衫和西褲,後背濕了一塊,看到走廊上的沈嘉念,他喘着粗氣問:“怎麽樣了?”
沈嘉念白着臉,明顯吓壞了,右手握住左胳膊肘,腳上還穿着室内拖鞋:“說是急性心肌梗塞,高血壓引起的,幸好送來得及時,已經脫離了危險。”
裴澈舒了口氣,後背抵靠着牆壁,微微仰起頭,喉嚨滾動,他已經失去了父親,不能再失去另一個親人。
高血壓是中老年群體中常見的病,周若平時有吃降壓藥,生活上沒什麽影響,沒想到會突發這種狀況。
周若在病房裏醒來,睜開眼就看見兩個孩子緊繃的面龐,虛弱地扯動嘴角笑了笑:“把你們吓壞了吧?”
“身體不舒服怎麽不說?”裴澈站在病床邊,故作嚴肅地闆起臉教育她,“跟您說過多少遍了,年紀大了,小病小痛不能硬扛,得及時到醫院做檢查。”
周若沒有反駁,歎口氣道:“不是故意隐瞞,上樓的時候突然心髒絞痛,緊跟着冒冷汗,人就失去了意識。”
聽她的描述,裴澈再說不出生氣的話,心裏一陣後怕,不敢想象如果小念不在家,結果會怎樣。
裴澈當即做出決定:“等您出院了,家裏最好還是請一個保姆,我和小念都不在的情況下,有人能照看您。”
周若知道兒子是擔心自己,她也不想再出這樣的意外,便沒有拒絕。
她這屬于高血壓引起的心腦血管疾病,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周若叫他們去忙自己的,不用留在醫院守着她:“我前兩天聽你們說明天要去北城,看那個什麽大提琴演奏會,既然買了票,該去就去,我現在沒事了。”
裴澈坐在椅子上削蘋果,頭也沒擡:“怎麽能把您一個人丢在醫院裏。”說到這兒,他擡起眼眸,目光投向沈嘉念。
他還沒開口,沈嘉念就猜到他要說什麽,輕輕搖頭說:“我沒關系,阿姨的身體要緊,演奏會以後還有機會看。”
“我都說不用人照顧了,你們這樣我就出院了。”周若皺起眉毛,不贊同兩個孩子爲了她打亂原有的安排。
裴澈不會不懂闫秋生對沈嘉念的意義,那是她童年時代的偶像,這場演奏會又是闫秋生闊别多年後的首場演出,她不能到現場觀看,心裏多多少少會有缺憾。
“要不……”裴澈斟酌過後,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我留下來,小念去看演奏會。”
話說出口,他又有些不放心:“小念一個人能行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