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吹着空調,因爲是周末,人比較多,顯得嘈雜。
沈嘉念往耳朵裏塞了耳機,打開手機裏的音樂軟件聽歌。
在翡翠天府附近下車,步行到别墅區還得十來分鍾,沈嘉念從包裏拿出太陽傘,撐開遮在頭頂,摘掉了一隻耳機。
手機裏傳來消息提示音,沈嘉念暫停音樂,查看微信。
是導演吳恒把她拉進了劇組的微信群,目前電影拍攝已經進入後半段,順利的話,這個月底就能殺青。
沈嘉念翻了翻前面的曆史消息,沒有特别重要的,便收起了手機。
回到别墅,在客廳和廚房裏沒看到周若,估計跟别的太太出去活動了,她手指勾着包包的鏈條,拖着疲憊的步伐上樓。
剛走到樓梯緩步台,上面傳來腳步聲,沈嘉念擡頭一看,是裴澈下來了。
他在家穿得休閑,棉麻質地的套頭白襯衫,胸前隻有兩粒扣子,沒有扣上,袖子松松卷起到小臂,下面是燕麥色的長褲。
“怎麽看起來這麽累?”裴澈靸着涼拖快步下樓,到她跟前站定,手指撥開她頰邊沾着薄汗的發絲,“樂團有這麽忙嗎?”
沈嘉念哪裏知道拍戲是件勞累的事,不亞于做劇烈運動,因爲情緒的消耗會直接反映在身體上。
“其實……我不是在樂團忙。”裴澈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在片場,解釋起來不是很方便,便沒有說實話,眼下她坦白道,“我是去拍戲了。”
裴澈接過她手裏的包,跟着她上樓,聞言,腳步頓了一頓:“是我想的那種拍戲嗎?”
“準确來說是拍電影。”沈嘉念說,“導演跟我們經理人是朋友,缺一個大提琴手的角色,找上我了,經理人平時對我挺照顧的,我不好駁她的面子。”
“已經開拍了?”
“嗯,我的戲份很少,幾天就能拍完,要不然,我也不會答應。”
沈嘉念會看在嚴紅的面子上應下這件事,但如果事情的本身超出她的承受範圍,她不會勉強自己。
推開房間的門,沈嘉念坐到沙發上,整個人松懈下來,身體仰靠在沙發靠背上。
半晌,沒聽到裴澈的聲音,沈嘉念擺正腦袋,裴澈把她的包挂在落地衣架上,順手倒了杯涼白開,遞到她手裏。
沈嘉念捧着杯子喝了大半杯水,視線沒離開他的臉,抿了抿唇上的水漬,她說:“你不贊同我拍戲?”
“沒有不贊同。”裴澈嘴角微揚,沒表現出丁點不悅,“你喜歡就行。”
“我也不是很喜歡,在鏡頭前會不自在。”沈嘉念把杯子放到茶幾上,兩隻手在身體兩側的沙發上無所事事地拍了拍,“導演說習慣就好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習慣。”
“别把自己弄得太累。”裴澈說。
“我知道。”沈嘉念突然想到一件事,“诶,我的手機呢?”
她說着,站了起來,想起手機在包裏,跑到衣架前,從包裏找出手機,把中午截圖保存的新聞消息給裴澈看:“我跟你說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闫秋生下個月16号在北城開個人演奏會!”
沈嘉念語氣激動,眼裏都是欣喜的亮光。
裴澈知道她很崇拜闫秋生,闫秋生是她從小到大的偶像,但她忘記了自己早已是闫秋生的徒弟。
沈嘉念的注意力在手機截圖上,沒看到裴澈的眸光黯淡了一霎,她自顧自說:“我已經在備忘錄裏記下了售票的日期。”
裴澈胸腔裏好像堵了一團棉花,深深地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的情緒不那麽緊張:“你已經決定了要去北城看演奏會?”
“當然了!”沈嘉念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麽,把手機從眼前拿開,看向他的臉,語氣略帶遲疑,“你……你不希望我去嗎?”
她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裴澈似乎不太喜歡她去北城,仿佛那裏有洪水猛獸,會傷害她。
上一次回北城是去墓園祭拜她的父母,裴澈的情緒很緊繃,全程陪在她身邊,不許她單獨行動。那次他們在北城甚至沒吃上一頓飯,祭拜完就回了江城。
其實她更想待在北城,那裏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留下太多美好的回憶,說不定待的時間久了能想起什麽。
此刻,裴澈捏着她的手指,唇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沒有,你想去就去吧。”
沈嘉念露出放松的表情。
她是喜歡裴澈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始終很好,從來沒吵過架。裴澈也是喜歡她的,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感情很深,不是一般的喜歡,所以才會事事以她爲先,照顧她、包容她、遷就她。
在她的設想裏,等他畢業回國,他們會先訂婚,然後在兩家長輩和無數親朋好友的見證下結婚,收獲滿滿的幸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裴澈的感覺不一樣了,哪裏不一樣,要她說,她也說不清楚。
裴澈給她的感覺像是心裏藏了很多事,過得很累。
沈嘉念隻能将其歸結爲她失去了部分記憶,對他的感情空缺了一段,所以才會産生細微的變化。
“要不要我幫你搶票?”裴澈的話拉回了沈嘉念的神思。
她點頭,彎起唇角說:“我正想跟你說這個,闫秋生退隐這麽多年,一朝出山,票肯定特别難搶,靠我一個人應該不行。”
裴澈笑:“哪天開售,到時候幫你搶。”
沈嘉念将自己寫在備忘錄的日期截圖發給他。
*
翌日上午,劇組一衆人轉到江城當地的一家劇院,拍沈嘉念的重頭戲。
雖說是重頭戲,于沈嘉念來說卻沒什麽壓力,隻需要在舞台上完成一首曲子就行。
因爲在戲裏是演出,要換上相應的演出服,劇組提前準備了禮服,是一條淺藍色的緞面長裙,裙擺裏有多層紗,撐起微蓬的弧度,前擺的長度剛好遮住腳背,後擺曳地。兩邊細細的肩帶綴了珍珠,腰間也鑲了一圈珍珠,後背是綁帶設計,整體風格偏華麗複古。
沈嘉念換上它,被導演稱贊,像是油畫裏走出來的少女。
邊上,編劇老師說:“我覺得是迪士尼公主!”
沈嘉念的頭發由原來的黑長直,燙成了波浪大卷,戴上一枚碎鑽發箍,妝容濃淡相宜,既不過于誇張,也不至于太清淡。
沈嘉念帶着自己的大提琴走上舞台,台下是劇組的工作人員,還有找來充當觀衆的群演。
吳恒導演從側邊的台階走到舞台上,給沈嘉念講戲,跟昨天的話術差不多:“按照你平時的演奏狀态來。”頓了頓,事先跟她說明,“可能得演奏兩遍以上,方便我後期剪輯。”
沈嘉念點頭:“明白。”
男主角顧崇禮已經在台下,他今天的打扮還是那麽青春洋溢。女主角趙順宜也來了,一襲淺藍色長裙,跟沈嘉念是同個色系,但裙子的款式偏日常。
正式開拍後,沈嘉念按照劇本裏寫的,坐在椅子上,優雅自如地拉大提琴。這是她熟悉的領域,整個人沉浸其中,姿态尤其放松。
某一時刻,她的視線放遠,與台下顧崇禮的目光對上,微抿的唇角淺露一絲笑意,不那麽明顯,其他人可能注意不到,隻有那個人懂得——劇本裏是這麽寫的。
也是這一秒,沈嘉念的腦海裏閃過同樣的場景,她在舞台上演奏大提琴,台下有個男人坐着看她。
她潛意識裏當那是裴澈,因爲在她大學時期,有次表演節目,裴澈特意從國外飛回來看她,給了她一個很大的驚喜。
隐隐約約間,那個男人氣質沉穩、成熟,又不像是裴澈。
沈嘉念努力撥開萦繞在大腦裏的一團霧,想要看清那個人的臉。
“Cut!”
導演拿着擴音器叫停,将沈嘉念拽回現實世界。
沈嘉念表情怔然,望向導演,吳恒的語氣溫和:“是不是跑神了?剛剛情緒把握得不是很好,再來一遍。”導演拿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與崇禮對視的那個眼神還不錯,可以保留,之後就有點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