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沈嘉念睡着以後,他到書房接着把未看完的資料全部過了一遍,已是淩晨三點。
清晨是被手機鬧鈴叫醒的。
聽到鈴響,傅寄忱大腦一瞬清醒過來,擡手關了鬧鈴,下意識看身邊躺着的人,見她沒有被吵醒,暗暗松口氣,到隔壁的卧室洗漱,換好正裝。
手機落在沈嘉念房中,他一邊扣襯衫的袖扣,一邊往她房間走去,小臂上挂着領帶和西裝外套。
傅寄忱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餘光裏床上的人翻了個身。
沈嘉念微眯的眼縫裏有人影晃動,緩緩撩開眼皮,正對上傅寄忱看過來的溫潤目光,他彎唇輕笑:“醒了?”
沈嘉念含糊應了一聲,聽見他說了聲“正好”。
什麽正好?
傅寄忱拉着她起來,把一條領帶遞到她手裏。
沈嘉念大腦意識還沒完全聚攏,全憑本能,跪在床上,手握領帶套上男人的脖頸,立起襯衫的領子,領帶兩端拉到胸前,調整好合适的長度,手指靈活纖巧地打了個漂亮的溫莎結,然後把襯衫領子翻過來,捋平整。
她做這些的時候,披散着一頭略微淩亂的烏發,臉上還帶着剛睡醒的迷糊困倦,濃密的睫毛半斂下。
沒了平時的冷淡,多了她自己未曾發覺的嬌憨。
傅寄忱一直保持着微微彎腰的姿勢遷就她的高度,眼神柔和,逡巡過她的眉眼、鼻尖,粉嫩的唇。
“好了。”
沈嘉念别上一枚暗金色的領帶夾,用手撫了撫,準備退回去,卻被他一把摟住後腰抱進懷裏。
她心跳怦怦然,仰起脖子,還未看清他臉上的表情,臉頰就被一雙大手捧住了,眼前覆過來一道陰影。
唇瓣被攫取,沈嘉念懵了一瞬,感受到他溫柔耐心地深吻。
腦子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時間似乎過去很久,她呼吸有些困難,跪在床上的雙膝微微發麻,擡起手蓋在他手背上,尋着間隙呢喃出聲:“你……你要遲到了。”
傅寄忱松開了她,眼眸深邃潮濕,好像春季的雨夜,旖旎含情。
沈嘉念躲開他的注視,耳朵捕捉到一陣窸窣,是他套上了西裝外套。
傅寄忱單手系紐扣,目光還停留在她紅透的臉上。
“走了。”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嗓音微啞,“沒睡好就再睡會兒。”
等沈嘉念的視線移過去,隻能看見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短發打理得一絲不亂,後頸露出白襯衣的領子邊緣,深藍色西裝撐出偉岸的身軀,肩寬腰窄,筆挺西褲裹着修長的腿,讓她想到“行走的衣架子”幾個字。
沈嘉念賴在床上,眯着眼差點又睡過去,陡然聽見窗外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睜開眼下床跑到窗邊。
拉開窗簾,她看到黑色賓利從門廊下駛出,在視線裏漸行漸遠。
*
傅寄忱簡單用過早餐,從雲鼎宮苑出發,前往君山集團總部。
開車的是瞿漠,宋舫坐在副駕駛,腿上放着一個黑色皮質公文包。
“忱總,您昨晚交代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趁着等紅燈的空當,宋舫将連夜查到的消息彙報給傅寄忱,“也是巧,闫秋生大師一年前就回到了北城,住在遠郊的半山别墅。聽說他母親得了癌症,他從小與母親相依爲命,這些年銷聲匿迹多半是這個原因。”
宋舫說完,看了一眼後視鏡。
手指撐着額角的男人收回手,坐正了身子,嗓音低沉平緩:“找個時間遞上名帖,我要親自登門拜訪。”
宋舫雖然不知道他的意圖,卻将這件事放在了心上:“好的,我去安排。”
話音剛落,車廂裏響起手機鈴聲。
傅寄忱拿出手機,看清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猶豫了幾秒,按下接聽鍵,那邊傳來溫和慈愛的詢問:“聽你爸說你今天要去集團總部,到了嗎?”
“在過去的路上。”
“這樣啊。”魏榮華拖着尾音,語調裏一股子遷就的意味,邊斟酌邊緩慢道,“等工作忙罷了回一趟老宅吧,媽想跟你聊一聊。”
傅寄忱沒有及時應承。
稍微想一下,他便猜到是傅羽泠在她面前說了什麽,八成與沈嘉念有關,他這位母親坐不住了。
“寄沉?”沒聽到兒子的應答,魏榮華聲音越發輕柔,動之以情,“你看你回來了,忙着處理你三叔的事,緊接着去宜城出差,眼下又要到集團上班,咱們母子倆好久沒坐下來好好說過話了。”
傅寄忱眼簾半垂,道:“我晚上回去。”
“好,媽等你。”目的達成,魏榮華心裏高興了,“工作别太累,多注意身體。”
“嗯。”
傅寄忱再沒什麽要說的,靜等那邊挂電話。
下午六點一刻,像是怕他忘了早晨答應的事,魏榮華又打來一遍電話,提醒他忙完了回老宅。
傅寄忱擡起手腕看表,拿上一份文件從辦公室出來。
在走廊上遇到穿着西裝套裙的傅建芳,對方仿佛沒看見他這個人,徑直從他面前走過,進了電梯,轉過身來站好,一臉冷漠地望着外面,伸手按了下行鍵。
入職第一天,傅寄忱換掉了她安插在策劃部的兩名要員!
他還是跟從前一樣,排除異己,隻不過相比較剛回國那一陣子鬧出的大動靜,他這次明顯收斂了很多,辭退那兩人的理由讓衆人無法置喙。
傅寄忱面無波瀾,乘專屬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坐進車裏,扯松了領帶:“回老宅。”
瞿漠發動車子,從出口的坡道彙入晚間銀河般的車流之中。
道路兩側華燈燃起,一路流光溢彩的霓虹掠過車窗,車裏人的臉龐被映得忽明忽暗。
傅寄忱拿起手機,撥打沈嘉念的号碼,接通前清了清嗓子,掩去了疲倦:“我回一趟老宅,晚飯你先吃,我晚點回去。”
那邊隻輕輕應了一聲,沒說别的。
傅寄忱從煙盒裏抖出一根煙,叼在唇上,手伸進褲兜裏摸索打火機,随意問道:“白天在家做了些什麽?”
沈嘉念聽着他閑話家常般的問詢,有些摸不着頭腦。
“沒做什麽。”沈嘉念說,“看書、看電影,跟程姨學做菜。”
“學會了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沈嘉念的聲音軟軟的。
“想着什麽時候能嘗嘗你的手藝。”傅寄忱拿下唇上沒點燃的煙,在指尖撚了撚,“有生之年能實現嗎?”
“你怎麽說話的?”沈嘉念有點氣惱,“看不起誰?”
傅寄忱笑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到了傅家老宅,這通沒什麽意義的電話才結束。
傅寄忱整理好衣襟,下車進屋,正廳裏金碧輝煌,老式家具透着莊重嚴肅又略帶壓抑的氣息。
傅羽泠在看電視,見到他進門眼睛倏地一亮,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她好像忘記了幾天前在電話裏的不愉快,跑到傅寄忱跟前,兩隻手抱住他的胳膊,仰起臉笑盈盈道:“媽在廚房,親自下廚做你喜歡吃的菜,你的待遇比我還好啊,哥哥。”
傅寄忱眉宇間添了一抹煩躁,拽開她的手,冷聲道:“規矩點。”
傅羽泠不悅地撇了下嘴角,雙手規規矩矩垂放在身體兩側:“這樣總行了吧。”
聽到兄妹倆說話的聲音,魏榮華從廚房出來,穿着咖啡色針織開衫的她,全然沒有在外人面前雍容華美的貴婦派頭,隻是一位盼子歸家的普通母親。
“我剛還在想,等你什麽時候到家了再做大蝦,冷了味道不好,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魏榮華笑得溫柔,“去洗個手,馬上就能開飯。”
今晚飯桌上沒那麽多人,傅飛白去國外拍時尚雜志封面,老二、老三和老四他們都在自己家。
老爺子注重餐桌禮儀,不愛在吃飯的時候說些影響食欲的事,隻問了傅寄忱一句,今天去總部感覺怎麽樣,其餘時間安靜用餐。
飯後,桌上的殘羹冷炙自有傭人收拾。
魏榮華把傅寄忱單獨叫到偏廳,關上推拉門,轉回身來,傅寄忱已經在黃花梨木的椅子上落座,慢條斯理地用熱水燙杯溫壺。
“您叫我回來要說什麽?”傅寄忱沒擡頭,專注于手上的動作,他端起茶荷,将茶葉撥到壺中。
魏榮華在他對面坐下,戴着祖母綠寶石戒指的手擱在膝上。因爲保養得當,手指白皙細嫩,沒什麽皺紋和色沉。
靜默注視他片刻,魏榮華說:“你将那個沈家女接到北城了。”
不是疑問的語氣,顯然已從傅羽泠那裏得到确切的消息。
原本,魏榮華對于他能順利留在北城、重新進入集團任職一事喜不自禁,以爲他順其自然地跟那個女人斷了關系,隻當是有過一段露水情緣。
畢竟,那個女人在北城已無親屬,日後應該會定居宜城。
就在她一顆心慢慢踏實下來的時候,從女兒口中得知,沈家女被傅寄忱安置在雲鼎宮苑的别墅裏。
他這是要金屋藏嬌嗎?
前幾天他去了宜城,爲了不打擾他的工作,她一再按捺,沒提此事。昨天下午聽說他回到北城,她在老宅等着哪兒也沒去,誰曾想他下了飛機直接去找那個女人,壓根沒回來,害她空等一下午。
心底的擔憂按捺不住,她決定主動找他談一談,想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