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管家将三名警察送到傅宅大門外,目送他們坐車離開,緩緩地吐出胸腔裏一口濁氣,轉身往回走的腳步漸漸慢下來,透出疲憊。
這一晚上,真夠驚心動魄的,還好有大少爺從中斡旋,說是證據不足,才沒有讓三爺被警察帶走。
不然,明兒整個傅家都得跟着上新聞。
管家回到正廳的時候,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誰也沒有心情迎接新年到來,甚至周圍的氣氛安靜得完全不像除夕夜。
傅老爺子精神再好,折騰到這麽晚也有些疲累,保姆端來一碗參湯給他,他擺擺手,讓保姆放下。
“爺爺,事情一時半會兒出不了結果,得慢慢來。您早些歇息,别累垮了身體。”傅寄忱給管家使了個眼神。
管家心領神會,邁步上前,作勢扶起沙發裏的老爺子。
回房前,老爺子冷冷地睨了一眼今晚受驚不小的傅骅賢,叫他回去好好思過,暫時不要出門了。
“寄沉。”
教訓完傅骅賢,老爺子喚了一聲傅寄忱的名字,前後語氣明顯不一樣,對傅寄忱要溫厚許多。
傅寄忱走近,微微低下頭,擺出聽候吩咐的姿态。
“接下來的事……”老爺子欲言又止。
“我知道,您放心,我會妥善處理。”
傅寄忱知道老爺子未說出口的話,無非是叫他多費心跟進,注意善後,不管是公安機關還是旁的什麽人,都不能留下話柄。
傅家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多少雙眼睛盯着,多少人等着看你高樓倒塌,所以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面面俱到。
得了他的保證,傅老爺子勉強能松口氣,被管家扶着回了房間,那碗參湯到底沒喝。
傅寄忱邊撥電話邊上樓,身後多了一道腳步聲。
等他交代完手底下的人,回頭一看,傅羽泠小尾巴一樣跟着他。
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她仰起臉沖他笑得甜甜的,快走兩步跟他并排,說悄悄話那般小聲道:“哥,你說三叔圖什麽啊,咱家那麽有錢,他長得也不賴,雖然年紀大了點兒,好歹算是單身,幹嗎想不開逼迫一個女孩子。”
“管好你自己的事,别亂嚼舌根。”
傅寄忱眉眼冷酷,撂下一句警告的話,腳步跨得大,先她上樓。
傅羽泠瞬間垮下小臉,氣得跺了跺腳,怎麽每次想好好跟他說幾句話都那麽難。
*
大年初一,傅家老宅籠罩在一片陰雲裏,人心不穩。
上午八點多,吃過早飯沒多久,傅寄忱拿着一個文件袋到了三樓的大書房。
傅老爺子昨晚睡不安穩,近乎一夜未眠,生物鍾習慣了早晨五六點起,這會兒精神有些不濟,泡了一壺濃酽的茶用來提神。
傅寄忱把密封的文件交給老爺子,事先提醒他:“您得有個心理準備。”
老爺子瞥他一眼,遲疑地接過文件袋,繞開纏了幾圈的白色棉線,從中抽出一沓紙,醫院檢查報告、聊天記錄、銀行流水等等信息都有。
一張一張翻閱過去,老爺子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找三叔的前妻核實過,他确實有那方面的疾病。”傅寄忱簡單概述,“當年他們離婚,多半也是這個原因。礙于三叔的面子,他前妻沒在人前說過什麽,離婚的理由是性格不合,所以至今無人知曉三叔的病。”
老爺子一揚手,一沓資料落在木桌上,“啪”的一聲,極有分量。
最上面那一張正好是傅骅賢的身體檢查報告,診斷那一欄寫着“性|功能障礙”,下面補充了一行,無生育能力。
傅寄忱把散亂的資料理好,裝進文件袋裏,重新纏好棉線。
他這位三叔平日裏話不多,是别人眼中的老實人,沉斂、穩重,隻有他清楚,他的城府比其他幾位要深沉得多。
眼下出了這檔子事,足夠他喝一壺了。
“警察那邊怎麽說?”傅老爺子靠着椅子,喝了口茶潤嗓,喉嚨仍有些不适。
“死者的遺書鑒定過了,筆迹無誤。屍檢報告也出來了,身上有幾處磕碰的傷,夠不上輕傷二級。”傅寄忱話音沉穩,算是給老爺子吃下一顆定心丸,“因爲三叔身體有隐疾,在床事上不大正常,虐待了人家,可兩人的聊天記錄以及銀行轉賬記錄可以證明他們的關系存續至少三個月,期間那女孩沒有表達任何不滿,可見是心甘情願的。至于爲什麽會一時想不開,留那樣一封遺書,還在進一步調查當中。”
傅老爺子長歎一口氣,放下茶杯,在眉心裏揉了揉。
“您别太操心了。”傅寄忱寬慰老爺子,“情節不算嚴重,請個好點的律師,三叔會沒事的。消息我已經讓人封鎖了,保證外界不會聯想到傅家。還有死者的家屬那邊,派了人過去安撫,補償金也給得豐厚。”
“你辛苦了,一回來就忙着處理這事兒。”傅老爺子看着這個高大挺拔的孫兒,出了事也就他能指望得上,别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應該的。”
傅寄忱出了書房,關上門,在門外停留片刻,轉身下樓。
*
案件有傅寄忱盯着,在穩步推進,傅老爺子沒有過問,相信他能解決。
因爲此事,老爺子對傅骅賢有諸多不滿,讓他閉門思過還不夠,罰他跪在祠堂裏對着列祖列宗認錯。
傅骅賢自從出了事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一下蔫了,聽說從祠堂出來後人就病了,沒去醫院,請了家庭醫生來診治。
這次的風波沒過多久,二爺的兒子又出事了。
老二傅啓鎮有兩個兒子,長子傅流光,次子傅雲寒,畢業後都在君山集團工作。君山集團是家族企業,手握實權的大部分是自家人。
傅雲寒二十出頭,正是愛玩的年紀,成日跟着一群富二代流連娛樂會所,染上了一些不良習慣。
以往有傅啓鎮兜底,沒出什麽大亂子。
這次不一樣。
趁着年假,傅雲寒和幾個狐朋狗友包了架飛機飛去國外度假,玩的場子比國内大得多,也亂得多,一夜之間敗光了身上所有的流動資金。
身處在那樣一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裏,興緻上來完全喪失了理智,他變賣了手上所持君山集團的原始股份。
傅雲寒手裏的股份是他成年以後,他的父親傅啓鎮贈予的,他可以自由支配。
事情傳回國内時,合同已經簽了。
君山集團百分之三的原始股落到了旁人手裏,聽說對方是一個港城商人,名字叫蕭鶴生。
聽到這個名字,傅老爺子就跟記起什麽往事一般,眼神倏然迷離,嘴裏喃喃了一句什麽,在場的人沒有聽清楚,老爺子就暈了過去。
家裏亂作一團,傅寄忱撥打120叫來救護車,送老爺子去醫院救治。
一番詳細的檢查下來,所幸沒有大礙,老爺子隻是急火攻心,一口氣沒喘上來。
傅寄忱在病房裏坐了一會兒,大家都在,不缺看護的人,他就去找老爺子的主治醫生聊了聊。
十來分鍾後,傅寄忱走出辦公室,在走廊上遇見從病房出來的傅建芳。
傅建芳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想從他臉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奈何傅寄忱這人向來深藏不露,就算二十四小時審視他也不可能看出什麽端倪。
她索性問了出來:“是不是你做的?你不在北城時,家裏風平浪靜,你一回來,先是老三出事,差點進局子,再就是老二家裏,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