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日,新年第一天,還在假期裏,沈嘉念得以睡到大中午,醒來時又是在傅寄忱的卧室裏,早已習慣。
窗簾閉合,光線有些暗。
沈嘉念揉了揉沉重的腦袋,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見了,套了一件傅寄忱的襯衫,煙灰色,金屬紐扣,精工裁剪制作,用料和版型好得沒話說。
襯衫長度可以當裙子,所以她底下沒穿褲子,一雙腿白膩溜光,半截探出被子。
傅寄忱不在卧室,沈嘉念沒磨蹭,爬起來拿一條毛毯披在身上,悄沒聲息地回了自己的房間,換上一套家居服,整個人自在多了。
她昨晚貌似又喝醉了。
沈嘉念擡手在眉心間摁了摁,拖着步子去衛生間洗漱。
面前的鏡子照出她紅潤的臉,湊近細看,沒有醉酒後的憔悴疲憊,相反的,像是睡過一場飽足的覺。
事實上,她昨晚的确睡得很好。
一夜未曾醒來,做的夢也都忘記了。
沈嘉念刷牙時晃動手臂,腕間微涼的鏈子滑來滑去,她從鏡子裏看到手腕上多了一條金色的手鏈,整個人頓住。
含着滿嘴的牙膏沫,她擡起手腕端詳,細細回想,似乎是傅寄忱給她戴上的。
生日禮物?
有關昨晚的記憶隻停留在傅寄忱給她戴手鏈這裏,往下發生了什麽她沒一點印象,兩人那會兒說了什麽,她也記不清了。
沈嘉念漱了口,心想傅寄忱應當不會趁她喝醉亂來。
她把長發挽起來,拿着手機下樓。
客廳裏的傭人少了一些,回家過節去了,周容珍還在,放下手中的針線盒,起身問她:“嘉念起來了?中午想吃什麽?”
“傅寄忱呢?”
“先生一早去公司了。”
新年第一天這麽忙碌,沈嘉念有點佩服他。
“随便吃點吧,我不太餓。”她在沙發上坐下。
昨晚吃了太多,她像一個沒有感情的進食機器,以至于現在還沒消化掉。
周容珍去跟廚師說了一聲,回來坐到沈嘉念身邊,客廳裏沒其他人,她不由得提起昨晚餐桌上的事:“你啊,膽子也是夠大的,對先生說那種話。”
沈嘉念幫她穿針,聞言,細線與針孔錯位,沒能穿過去:“我說什麽了?”
“你不記得了?”爲了幫她回憶,周容珍描述得非常細緻,“分烤雞的時候,你把兩個雞腿切下來,給了我一隻,自己留一隻。先生有些吃味兒,就問你他吃什麽,你回答說讓他吃雞屁股。”
沈嘉念手裏捏着針,差點戳到手指。
這是她說出來的話嗎?
她用驚詫以及求證的目光看着周容珍,希望她跟自己說,她在開玩笑。
然而,周容珍在她的視線裏點了點頭:“你當時就是這麽說的,給我吓得啊,就差沒捂住你的嘴了。先生的脾氣可沒那麽好,我真怕他當場發火。還好,他一句話沒說,就是臉色不太好看。”
沈嘉念捂住腦門,估計她那時被酒精侵蝕到大腦,才會口不擇言。
她天真地以爲自己醉酒後的記憶停留在傅寄忱給她戴手鏈那裏,殊不知在此之前,她就已經醉得不輕。
難怪腦海裏的片段都是細碎的,不連貫。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沈嘉念的思緒,她回神後定了定心,先幫珍姨把針穿好,拿着手機去偏廳接聽。
柏長夏疲憊的聲音傳來:“嘉念,放假在做什麽?”
沈嘉念手指無意識劃過實木櫃上的鮮切花,說:“在家休息。”
柏長夏知道,她口中的“家”指的是傅寄忱的住處,那座在宜城人口中頗爲神秘的薔薇莊園。
“伯母身體怎麽樣?”沈嘉念關心地問。
電話裏,柏長夏打了個哈欠:“已經做過手術,還在恢複中,我昨晚在醫院陪床,睜眼到天亮。你知道的,我擇床,換了地方很難入睡。不過,今天我姐從外地趕過來,我應該能稍微輕松一些。”
柏長夏家裏做玉石生意,在北城開了幾家店鋪,跟一般人比起來生活富裕,不必爲衣食住行煩惱,足夠支撐她在藝術這條路上能走多遠走多遠。
跟真正的豪門相比,卻還差得遠。
她上頭有一個姐姐,比她年長六歲,已經出嫁了。因爲是遠嫁,居住在外地,一年到頭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抽空多休息。”沈嘉念叮囑。
“嗯,有護工看着,我現在出去吃個午飯,等我姐到了我就回家補覺。”柏長夏邊說邊往醫院外邊走。
一輛嶄新的黑色賓利刹停在她面前,她顧着接聽電話沒注意看路,驚了一下。
車窗落下,裴澈的臉出現在後座裏,聲音清越:“好久不見。”
“裴、裴澈。”柏長夏氣息不穩。
她早前從新聞上得知裴澈已經回國,接手裴氏集團,任總裁一職,她因着沈嘉念的關系沒主動聯系他,沒想到他會自己找到這裏來。
柏長夏驚得半天回不過神。
沈嘉念聽到她喊出那個名字,愣了一秒,挂了電話。
*
一個小時後,柏長夏給沈嘉念回了電話。
“裴澈來找我了,我們在咖啡廳裏聊了很久。”柏長夏坦白所有,“他回國後動用多方關系找你,始終沒有消息,他堅信我一定知道你的下落,千方百計套我的話。”
彼時,沈嘉念已吃過午飯,待在偏廳裏喝茶。
昨天下了一場雪,雪勢不大,但下的時間很長,樹梢、假山、亭子頂上積了一層白,像極了水晶球裏的童話世界。
沈嘉念的心一陣緊:“那你……”
“你放心。”柏長夏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我什麽也沒說。我的演技很好,當初差點沒進娛樂圈,他應該相信了,以後不會再來找我。”
她故意說得輕松,不想讓沈嘉念難過。
可她忽略了一點,以裴家的勢力,下定決心要找一個人,總有一天會找到,屆時沈嘉念該怎麽辦。
前庭傳來汽車停穩的聲音,沈嘉念挂了電話,走出偏廳。
傅寄忱剛好進屋,黑色大衣松松地披挂在身上,刻畫出寬闊如山峰的肩,下擺掃過西褲。他腿長,往那兒一站就顯得挺拔高大,渾身上下透出不同于尋常人的端方清貴。
一隻黑貓跳上他的腳背,他擰着眉輕輕一踢,貓竄出老遠,不知溜到了哪個角落。
“誰讓放進來的?”他責問起傭人。
周容珍知道内情,自從貓撓了先生一爪子,見了血,他就十分不待見這種動物。起初讓人把貓丢出莊園,後來,貓不請自來了幾次,還帶了夥伴來蹭吃蹭喝,先生也見到過,懶得再管。
她以爲他不計較了,今兒不知怎麽了,脾氣這麽大。
沈嘉念心中不忍,随手把手機放桌上,走過去替傅寄忱摘掉大衣:“天寒地凍的,流浪貓無法覓食又沒處避寒,會死的。”
傅寄忱瞥她一眼,她自己都過得不如意,還擔心流浪貓狗的死活,是不是缺心眼?
不過,他對她的主動示好倒很受用,知道她還有話說,暫時沒開腔。
“那個……”沈嘉念指尖撓了下臉,支吾道,“昨晚我喝多了,可能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别計較,我跟你道歉。”
她以爲他生氣是因爲昨晚的事?
傅寄忱也不拆穿,任她誤解,視線低下去,瞧她白生生的臉蛋,透着粉潤的顔色,哪家的水蜜桃成了精。
“你打算怎麽道歉呢?”他輕扯着唇,眼裏暗藏了火。
沈嘉念以前不懂,經曆多了自然就懂了,若是平時就順着他的意思來,反正睡過不止一次,她早麻木了。
但她剛在電話裏聽到那個人的消息,提不起一絲氣力和興緻去讨好。
“改天行嗎?”沈嘉念聲音輕、軟,像羽毛劃過心尖兒。
不答應也得答應。
“行,先欠着。”傅寄忱捏她的臉,手感好得不舍得放開,“你自己記好,别忘了就成。”
沈嘉念眼眸低斂,一眼看見他骨骼分明的腕間除了用來挂手把件兒的黑色編織繩,還有一條細金鏈子。
與她手腕上戴的鏈子一樣,她的是金鎖,他的是金鑰匙。
傅寄忱什麽時候戴上的?昨晚嗎?她竟然也忘了。
*
北城的元旦沒有下雪,隻是天冷,幹燥的冷,夜裏氣溫零下九度,北風如刀刃。
裴澈回到家中,身上帶着各種洋酒混雜的氣息,送他回來的司機扶着他到客廳,轉身離去。
水晶吊燈璀璨刺目,裴澈倒在沙發裏,擡起手臂擋住眼睛。
他中午到醫院找柏長夏——小念以前最要好的閨蜜,在附近一家咖啡廳裏将一腔好話說盡了,柏長夏還是堅持說不知道小念在哪。
他還能找誰呢?
周若披着衣服從房間出來,隔着一段距離都能聞到兒子身上飄來的酒氣,捂住胸口不适地皺了皺眉。
“阿澈?阿澈?去房裏睡吧。”
裴澈拿開手臂,坐起來看着母親,他甯願自己喝醉了,至少能暫時忘記痛苦,可他知道自己此刻很清醒。
他質問母親:“當初爲什麽不攔着爸,您跟桐纾阿姨關系親如姐妹,小念是您看着長大的,您明知道我有多麽愛小念,此生非她不娶,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吼出這一聲,裴澈眼眶赤紅,條條血絲橫在眼珠裏,悲怆又無助。
(本章完)